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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阵线丨夕阳下的岳麓山回收了,重重叠叠的景物
新湖南 • 十点读诗
2019-05-06 10:27:43

潇湘诗会《诗人阵线》(五十四)

陈惠芳长沙诗歌地图(组诗)



朱张渡


我摸了摸朱熹与张栻

大师一动不动

已经很多年

我要抱,就要抱这样的大腿


我望着湘江出神

那个渡口呢,那条渡船呢

艄公的子孙们

坐在他们的脚印里

钓鱼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祖先

捂热过大师的几枚铜钱


岳麓山在那边

岳麓书院也在那边

秋天的枫叶

红得像熬红的眼睛

大师站在倾情的交谈之中

对于书卷外的风雪

浑然不知


八百年之后

一介书生

沿袭着大师遗落的手势

指点江山


大江东去

大师西沉

收拢了的光芒

每天都会按时归来


橘子洲


湘江横竖都好

横的是湘江桥

竖的是橘子洲


如果飞行一个小时

鸟瞰这些优美的构件

整个湘江像一把二胡

橘子洲夜以继日地

拉动着湘江桥


登临湘江桥

橘子洲泡在水里

露出厚重的颜色

只有枯水的时候

才拉动一下岸边的衣襟


自由地接近橘子洲

那些橘香与桂花

渲染着深秋的气氛

高大的毛泽东站在寒风之中

坚毅的目光

锁定一生的方向


橘子洲停泊

两岸的欲望不断膨胀

万家灯火连绵几百里

村庄的脚后跟

被追赶的楼房踏伤


只需要一川江水

一个眺望的洲头

岳麓山伸出长臂

摘下一枚熟透的橘子

给我


潮宗街


朝宗,上翘的目光

垂落

终于被江水淋湿

泡成——潮宗


那些挑水工哪里去了

那些晨雾哪里去了

只剩下一江水

一个双重门

一条麻石街


正是湘江夕照

我慢慢地踩上这条麻石街

轻轻的,轻轻的

生怕弄疼那些

苦涩的汗水


高楼正在上升

遮天蔽日

麻石泛着青幽幽的光

叠加的脚印与车辙

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长沙最古老的麻石街

古城的肋骨被抽去无数

只剩下四根

四百米,我仿佛走了四百年


我要选择一对最破烂的木桶

担着冰冷的湘江水

一路滴答



爱晚亭

爱早的人,喜欢去爱晚亭

爱晚的人,喜欢去爱晚亭

早晚都要上升,早晚都要下降

早晚都要挥别春夏秋冬


枯枝发芽的时候

我要喂饱生涩的眼睛

酷暑难当的时候

我要解开燥热的心情

枫叶飘红的时候

我要旋动深蓝的天空

大雪纷飞的时候

我要唤醒封存的足印


夕阳下的岳麓山回收了

重重叠叠的景物

围上一曲湘江

高枕无忧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我的时光还在不停地穿梭

爱晚亭是一枚纽扣

维系了一山的风度

爱晚亭是一个图钉

按住了一山的枯荣


爱晚不晚

亭静风动


南门口


沿着黄兴南路,穿过人民西路

南下,抵达南门口

大名鼎鼎的南门口

传说中无政府主义的南门口


大小古道巷,只有大小

没有古意

唯晏家塘人声鼎沸

煮沸的大锅,翻滚着

五颜六色


仿佛到了下河街

一西一东,都是好东西

市井的脸孔

晃动在红红绿绿之中

我是池塘里的小鱼

缓缓游动


这是正宗的五娭毑

她与四娭毑,分工合作

老练地把守关口

南门口的臭豆腐与火宫殿

遥相呼应,一群江湖高手

以臭点香


我不食半片

只取一巷无需仿真的

底色


天心阁


我不是状元,也不是进士

是一个小小的书童

只能走后门

后门也好,拾级而上

上升空间很大


弄不清,岳麓山与天心阁

哪个更高,哪个更适合眺望

长沙城正在凸显,沦陷的更多

我抚摸着今非昔比的城墙

看着哑炮,哑然一笑

我的目光比大炮射得更远


天心阁内,密密麻麻

铭记着明清以来的状元与进士

民国被消灭

墙上没有一个名士,也没有一个贪官

我的名字在夹层内

需要时间的剥蚀,等待出土


鸽飞阁不飞

我也没有必要将自己放飞出去

我要慢慢地走完

这一段路

然后,迈着正步,走出正门



白沙井


才喝西北风,又饮长沙水

我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硬汉

武昌鱼很远,我只要

身边的清爽


人不能自满,井可以自满

满则溢,从墙壁溢出来的泉水

顺着小小的树叶,流进我的渴望

小小的百姓,提着大桶小瓶

将最大的满足

接回家中


偌大的长沙城,掘地三丈

扶植一个个庞然大物

居然不能呵护

一眼小小的井水


常德德山山有德

长沙沙水水无沙

大千世界,缺德者太多

缺泉眼,更缺心眼

九口古井仅留一口


白沙井是

古井中的熊猫


岳麓书院


我选择秋天深邃的时候

进入千年庭院

我趁着朱张午休的时候

浏览千年讲台


我只是一个旁听生

如同那些高大的枫树

不停地翻阅

金黄的经书


春,依次睁开的嫩芽

比我更早,聆听风的翔动

夏,深锁的一庭清凉

向一波一波燥热敞开

冬,冰雪与雾凇铺天盖地

消逝的书童,日夜兼程

我独饮秋色,感染若隐若现的

纵横经纬


仿佛,10年前的江堤

还攀搭在我的肩头

夜色与诗歌,从脚底蔓延

仿佛,10年前的道别

还温热着我的手心

清瘦的脸孔,飞落成枫叶


我深信,江堤一定隐藏在

故纸堆里,等待我的翻阅

我深信,深深庭院之内

有两行足印,彻夜不眠


马王堆


辛追夫人哪里去了呢

东方睡美人哪里去了呢

问了问轪侯利仓,他说不知道

问了问利仓之子,他也说不知道


辛追夫人会不会

被最初的那道神秘的蓝色火焰所诱惑

披着轻如蝉翼的素纱单衣

走过2000年的时光隧道

回到西汉长沙国,当了超级模特


三个墓坑,开了,又合了

开合自如之中,剩下这一只独眼

马王堆没有马王,形似马鞍的土堆

奔腾在苍茫的中国


辛追夫人婉约的背影

浮动在浏阳河畔

展阅《地形图》《驻军图》《城邑图》

寻找新的路径,新的驿站,新的殿堂

我手执一卷诗歌,隔空发力

辛追夫人,请接住

请在长沙地图上注解

请盖上名章“妾辛追”


铜官窑


不知道最后一个窑工

是何时离开的

不知道最后一团窑火

是如何熄灭的

不知道最后一车窑品

是何时运走的

留下一片废墟

留下空


打着官印的窑

也倒塌了,也沉寂了

这一处民窑,将瓦砾

贱卖给了荒野

那些漂洋过海的船

装着铜官窑的极品

遭遇了大风大浪

沉没的那一艘,封存了辉煌


情景重现,灯光替代了火

那位搬运的男人

像父亲,也像兄长

抱着金砖的官商,在铜官之外

在时光的延长线上


我寻找着覆压的碎片

奢望一把酒壶,一把茶壶

痛饮大唐的风

责编:刘瀚潞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