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宝藏男孩”老何喊你跟他去全世界散步
文丨李婷婷
一、
多年以后,何立伟站在画纸前捉起笔来,还会想起上世纪80年代,和史铁生、韩少功、赵玫通信的那些下午。
写的都是漫画信。比如,受邀访美,高兴得要命,他就画一人,拿根绞索套住自己的头,头一歪,说:高兴得想死!
天热得像口大锅,他画一冰箱,人往里钻,只留双脚在外扑腾,旁边写:太热了!真想躲进冰箱里过日子。
史铁生喜欢他的漫画,每每家里来客人,就给他们看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漫画信。好多朋友纷纷来约稿,一时兴起,他便画起了文人漫画。
图像和文字像鲜活小虾,从脑袋里蹦跶到指尖。
“每月给《台湾新闻报》画20幅,都是一次性画好,月底最后一天交稿,灵感从未枯竭过。”
可这些源源不断、汩汩涌出的想象力,是怎么来的呢?
二、
小时候的老何,皮得很,课本前从来坐不稳,在老长沙连成片状的院落里,跟一帮男孩子们疯玩打闹。
上课时,人家听课,他就埋头涂鸦。老师走下来,举起本子:“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鬼画桃符!”
但这些整日里乱蹦的奇思妙想,怎么也憋不住,在一摞摞的本子上,它们得以显形,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得到抚慰。
长大后的老何,开始写诗,写大量“抽屉诗”,对自己的要求是:每天写5首。
长期的训练,更让他的脑壳变得灵敏而自由。一个形象、一个场景推到面前,想都不要想,一句精妙“俚语”,便顺势而出。
“你就是现在要我写这个,”他敲敲面前的烟灰缸,“我也能马上写两句有趣的话。”
三、
童年记忆,老长沙的烟火和气氛,让老何成为了今日的老何。
除此之外,方言式的思维方式,也给他笔下的图像和文字,带来别样生趣。比如,给他一包槟榔,他就能说:懂味的人吃,吃的人懂味。
“现在人谈湖湘文化,谈的都是精英文化。很少人将湖湘文化往下走。更多的湖南人是日常的人,生死、喜乐,吃喝拉撒,所有终极的问题都是日常的问题。”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日常?因为深受长沙市井文化的影响。”
所以老何要管他的日子叫:亲爱的日子。他还将这些野趣、天真和刹那间的灵光,集结成这本书——《穿着故乡的拖鞋在全世界散步》。
他撺掇、吆喝着有趣的朋友们,跟他去全世界散步。
四、
金牛座,A型血。与他本人,貌似有点反差。
给自己的性格找两个关键词,他给的答案是:感性,随性。
喜欢懒散的日子,聪明的姑娘,和老长沙的口味。将这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类:有趣和无趣。
一天的日子怎么过?吃长沙味道的菜,和有趣的朋友玩,扯了谈,喝几口酒,兴之所至,随手涂鸦,回到那个课本前“鬼画桃符”的小孩。
他依然像孩子一样好奇,孩子的本真与纯真,也都在他笔下。
“男孩”老何,像敏锐的猎人,将美“一枪命中”。
何立伟经典漫画集
《我想穿着故乡的拖鞋在全世界散步》
在丰子恺先生走后漫画界空旷多年,
终于等来了何立伟。
——史铁生
韩少功、史铁生、格非、张炜、刘醒龙
等作家一致推崇
自 序
文丨何立伟
这序不能交别人来作,只能自已作,因我画漫画的缘起及过往,唯我自已晓得,别人不晓得,于是乎只好自序。
说起缘起,若扯远点,是我从小即喜欢涂鸦。我小时家里墙上,门上,床背板上,但凡有空隙地方,便叫我拿粉笔或炭条涂满了飞檐走壁的侠士或盔甲白马的武人,因那时节我在麻石街边小人书摊板凳上看的一本一本连环画,就全是《三侠五义》或《三国演义》一类,看得满脑壳便是英雄豪杰,啸气干云。如果说我涂鸦画画有谁来启动过我,那启动的便是五六十年代里盛行一时的连环画小人书。它启动了我朦胧的英雄史观,亦启动了我浓烈的涂鸦兴味。
后来我念小学,念中学,及至念大学,课堂上最喜欢干的一件事,便是在笔记本上胡涂乱抹些不成样的图画。这是规范同压抑中的唯一自由以及对自由的胡乱表达。
再后来我因兴趣转到写作上,终至于成了专业作家。坐而写,写而坐,日复一日。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
契机是在1987年,那一年,美国驻华大使温斯顿. 洛德给我发来了一封亲笔签名的邀请函,邀我参加“国际访问者计划”,单独访美一个月。彼时我从未走出过国门,于是行前一个多月里,我停下写作,买来一册《英语900句》并语音磁带,专门操练陌生的英格利希口语,以期独行出远门在阿美利加时小有方便。被逼的学习总是枯燥乏味,应对枯燥乏味的唯一有效方式对我来说又是随手涂鸦。积习难改,真是,一涂就轻松,一涂就有心情与口哨同飞。
那年头,文人与文人之间的联系,就是书信。鱼雁传递,尺牍往来,言短意长,相互珍重。学英语的那一个多月里但凡我接了友人的书信要给他回信,或是我想起谁了要给这个谁来写信,都是写得不按常规,写得图文并茂,写成了朋友中谁也没见到过的一种奇怪的书信体。接到过这样满纸文不够图画湊,图不够文来湊的所谓书信的作家朋友中就有史铁生、陈村、赵玫、韩少功、苏童、莫言等,一时新鲜得很。
我尤其要感谢的是史铁生兄,他视我的这种漫画信为珍稀异物,极是喜爱,家有访客,便拿出来哈哈同赏,称颂不已。时朱伟先生正筹办《东方纪事》杂志,来铁生处约稿,铁生便拿出我的信来给他看,说这东西特别有趣,你可以拿到你们刊物发表。朱伟看了亦觉新奇。就这样,1987年,我的漫画以漫画信的体例在《东方纪事》上刊发出来了。这之后,又有朋友拿我的漫画信陆续在其它刊物上发表。原来无心插柳,柳自成蔭,是这么样的一件事。
也正是学英语的这一个多月里,台湾新闻报“西子湾副刊”到大陆来组文学稿,敲开了我的门。我说我最近没写稿,亦无存货,只有我画的一二十来张涂鸦的漫画在桌上,要么你把它拿去看看?用得着就用,用不着随便。来人亦不好说什么,拿了画稿就走人。
“西子湾副刊”其时的主编是郑春鸿先生,见到这些漫画特别喜欢,当时就编发了。让他想不到,后来也让我想不到的事情是,这批漫画隔天一幅地刊载完了之后,竟然编辑部接到不少读者电话,称那个漫画为什么不刊登了,好喜欢的,以后还会不会继续登载?于是郑春鸿先生便打来遥远的电话,把这个意外情形跟我说了,说台湾的读友很期待你的漫画,你能不能给我们副刊开一个长期的专栏,每个月提供20幅漫画?我当即一口应承下来。因为在我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我兴致正浓得很咧。
之后,我便给“西子湾副刊”开了“几句话”专栏,一开开了八年,每个月20幅。期间,有三年被西子湾评为“最受读友欢迎”的专栏。郑春鸿先生亦由此成为我的好友,他把我的毎一幅画稿都精心保存下来。
再后来,我在“南方周末”、“天涯”、“家庭”、“北京青年报”、“杭州日报”、“长沙晚报”等全国十余家报刊上都开过漫画专栏,流毒一时甚广。
我还给韩少功、格非、史铁生、张炜、刘醒龙等作家的小说散文集拿漫画插过图。
史铁生兄生前最后一本随笔集《病隙碎笔》,出版社要给他的文本配插图,他托陈村找到我,一定要请我来画。铁生真是让我感动。1993年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我的漫画集《星光失眠》时,铁生给我写了同样让我感动的“跋”,他写下了这样的话:
以往最好的漫画当属丰子恺的作品,他带着传统的纯情之爱走进古典的追寻,为人的前途画一幅回归童真的方向。何立伟呢,却是带着现代的孤哀走去作这古典的追寻,望见并感动于那些童真的背影都已变得冰凉,于是便为人的前途改换了一个方向。这真是继承和发展吧,正如孩子必要长大,童真无计久留,于是在丰子恺先生走后漫画界空旷多年,终于等来了何立伟。
这褒奖真有些让我担当不起。但我唯有感动。
其实我画漫画都是正经同不正经之间轻松好玩的事情。
我没有受到过任何科班专业的训练,只是自小喜好,涂鸦纯粹是兴之所至。
而且纯粹是在写作之余,忽然想起来什么,顺手就涂抹下来,几根歪歪扭扭的线条,一句没头没脑的呓语,构成了一种所谓文人漫画的图式。
这图式居然受到不少观者的喜爱,有回我到电台当嘉宾,候场时我无意间看到导播小姐办公桌玻璃台板下,压了四五张她不知从哪份报纸上剪裁下来的我的漫画,她时时低头便可以瞧见。她的这份喜爱实在让我受用。所以画漫画后来居然成了我的一门副业:有报刊约稿,有朋友出了诗集文集就跑来找我插图,如此等等,都让我高兴。
这本漫画集收录的,其实就是我的高兴。
读者诸君翻看了之后若是也掀起一份高兴,那便会让我愈加地高兴。
于是就将继续画下去,直到哪一天读者诸君不高兴,或者我自已不高兴,乃止。
这便是东坡先生所说的: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1月16日晚,何立伟在填空咖啡接受新湖南客户端记者专访。李婷婷/摄)
责编:李婷婷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湖南日报新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