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铁骨构桃树
文丨胡雅婷
我常常将《诗经》中的《蒹葭》用不同的调子哼唱,无论何调皆婉转美妙。蒹葭与水相投的朦胧之美更是一道随处可见且易被忽视的美景。而江南水乡的景致里还有一种与蒹葭有别的同样婀娜多姿的树木。
进放盛夏,各处地面散落着许多红果,与杨梅、桑葚有几分神似,抬头一看,原来是儿时与之交往甚多的老朋友构树结满了构桃。
构树依水而居,根深深扎入泥堤,双双而立的主干互撑起一把绿伞,已将来路覆盖浓荫。向水面伸展着身姿,使得农庄一角似是“一枝红杏出墙来”,又如“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手掌般大小的构树叶生有浓密的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着碧玉般的通透感,在树叶的簇拥下,构桃青果累累,将会渐次成熟。猩红的构桃酷似由无数细小晶莹的红宝石镶嵌,又像无数根红毛线精心编织的绒线球,食之清香甘甜,汁多诱人,让人既饱口福,又饱眼福。
孩提时一到暑假,就像从牢笼中放出来,整日在野外玩耍。河堤上长着大棵的构树,构桃一颗接着一颗红了起来,同伴们除了采食,更多用来游戏。女孩子将构桃把柄用分裂的草茎系好,挂在耳朵上当吊坠,即使没有白裙子穿着,两颗超大的红宝石在面庞两侧晃悠,像个快乐的公主。男孩们用来打仗,把伙伴分成两队后,各自攻占,一枚构桃掷过去,就会在对方身上开花,被击中的人就要倒下装“牺牲”,直到把其中一队最后一个“消灭”,这场游戏才算结束,有时一场接着一场,乐此不疲。只是各自回家后,大多的孩子要受责罚,构桃汁在浅色衣服上留下的印痕难以洗掉。
如今的构树随处可见。常生于沟坎、崖头、荒地、甚至是城墙和古塔上,它的根在石隙、砖缝扎得很深,一旦露出地面,往往会形成一丛新的构树,总是第一个抢占并迅速扩大自己的领地。牛羊啃过树叶;孩童折过树枝;人们扒过树皮,构树依然不会停止生长,它仍然很快又傲然挺立。
构树令我想起母亲向我描述过的她苦难的少年。外婆相继生下十一个孩子,母亲在最长的哥哥离世后成为家中的老大,年少的她不仅要帮父母带一串弟妹,还要上山下田干农活,最苦难的事情莫过于她的兄弟姐妹有九个因病离世,全家便在死与生的悲喜中顽强地活着,当她成长到十八岁的时候,仅剩下她与一个妹一个弟三人活了下来。
在食物紧缺的年月,构桃是极好的美味。由于构桃太过脆弱,容易被破损,大多的果实会被鸟儿捷足先登,很难吃到最初成熟的构桃,母亲便在天微亮时去采摘构桃回来给弟弟妹妹们充饥。
全家靠外公一人挣工分,生产队所分食物有限,母亲背着竹篮上山采野菜来填一家人的饥饿。扯橛子、蒿草、马齿苋、金荷梗等,米饭是稀的,加蒿草煮,但还是吃不到半饱。她就去剥构树皮,把它割断,切碎,用清水濯洗,用石磨磨成粉,然后把构树皮粉子煮成糊糊,一家人吃得挺香。
构树皮剥光了,居然没有死,第二年春天又长出了新芽,母亲惊讶的同时,对构树有了深厚的感情。对于老屋翻新时砍掉的构树,她责怪弟弟没留下它,对此一直念念叨叨。
构树可用来造纸,作饲料,成熟后的果子具有安肠胃与观赏价值。愿每一颗构树与万物相生相契,以临水之姿与坚韧顽强的生命力吸引更多的如我一般的来者感悟自然,回归自然。
责编:刘瀚潞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