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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岳湘水丨南岳山中的佳气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8-10-08 17:35:16

南岳山中的佳气

作者丨甘建华

△2018年9月23日,李绍政、徐军、华晓峰、刘邦利、周孝兵、吴帆、甘建华、刘晓文、陈朝良、李玄、王锦芳、刘丽、廖理邦、刘求存(左起),在南岳方广寺、二贤祠前留影。

转过一个山坳,车子一溜下坡,快接近方广寺的时候,只见对面山上的楠竹好似飞涌过来,四面青山仿若双掌一样聚合,同行者一声惊呼:“真的是一颗巨大的莲花之心啊!”

经过南岳西岭的时候,山上还有雨丝飘飘洒洒,云雾弥漫在树梢之上。沿途不时看到蔷薇一样的花朵,从山崖的半空中垂下枝条,红紫色的花冠在秋风秋雨中,显得格外耀人眼目。正想拿神器识花君辨别,猛然想起这就是胡枝子花,年年来此年年见,却又总是轻易忘却。然而它可不管我们是否记得,依然每年按时在高山上盛开,有的像锦缎铺展,有的像瀑布相叠,有的像花伞高撑,有的像风筝放飞,给秋日的南岳增添了一份美艳和秀丽。据说它的花语是害羞和沉思,但它害羞什么呢?又沉思什么呢?

同行的书画家吴帆、华晓峰、刘求存、徐军等人,都穿着短袖单衫,开始还担心是否会感冒,自责出门时没有抬头看天色。然而下到山谷以后,发现也无风雨也无晴,气候温润适宜,负氧离子过盛,连打几个喷嚏后,觉得精神更好了,于是喟叹道:“真是百丈之外不同天,山上、山腰、山下几个样啊!”

白露早,寒露迟,这天恰好是秋分日,也是国务院确立的第一个“中国农民丰收节”。我们一行十几人,应廖理邦之邀来游方广寺,他曾在南岳执教多年,今夏调入衡阳市书画院(美术馆)。经常听说一个人的书法功底有多深,绘画就有多高;他的水平格调有多高,绘画也就有多高,然而许多书画家并不一定真的懂得。廖理邦是以书法扬名立万的,绘画追求屋漏痕、锥画沙的线质美感,以及色彩上的东西方融合,因此画作在众多画家中有比较高的辨识度。其以南岳为背景创作的山水画,画有字意,字有画形,相得益彰,赏心悦目。话说2018年才过去八九个月,他竟然一连参加中国美协主办的11个全国展,其中5幅获得入会资格,6幅入选,总计21分,令圈内外人士不得不刮目相看。而加入中国美协只需要9分,另外多出的12分,我们劝他卖给其他有需要者,既帮助了才力不济的别人,自己又能获得可观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但这当然只是朋友间的调侃,却也说明这个小伙子的天资和才具,前途真是未可限量。他早些年业已加入中国书协,今年铁定加入中国美协,将成为衡阳有史以来第一个国家级双料书画家。

我们成群结队地赶来给理邦捧场,他自然也不会怠慢,叫来当地的乡长陪同接待。南岳后山原有岳林、拜殿、龙凤三个乡,三年前合并成了寿岳乡,建制10个村,总面积52.48平方公里,居民六七千人,却有万顷苍翠竹海、万米山溪瀑布、万亩高山茶园。

更重要的一点,南岳后山拥有海内名刹方广寺。“月晓风清堕白莲,世间无物敢争妍。”宋人朱熹八百年前的诗句,道尽了这一方山水的奇绝。这种奇特的天然景色,只因路险难行,唐代以前很少有名人莅临,唯有诗仙李白推开了它的柴扉——可见江山终究还得依靠文人捧。

△南岳后山方广寺 甘建华/摄

贵州当代文化大家戴明贤先生,曾先后贻我两幅挥写茅瑞徵《游方广寺》诗书。前一幅展览时不慎丢失,戴公闻讯后再寄一幅,似乎他也十分喜爱这首明人佳构。诗曰:“穷幽觅古寺,峰绕薜萝深。奇壑烟全锁,晴峦气亦沉。身来飞鸟道,香发出松林。坐听清泉泻,何烦丝竹音。”

坐落于莲花峰下的方广寺,四面有八座峰峦环抱,真正的“深山藏古寺”。这儿是原始次森林区,山峦秀美,碧涧幽谷,树木葳蕤,花草馥郁,故有“不至方广,不足以知其深”之说,“南岳四绝”之一绝非浪得虚名。友人晓文指点道,任何一个画家到了这儿,都会抑制不住地有一种绘画的冲动,甚至根本不需要打草稿,直接像拍照一样画就是了,每一幅都是清奇秀逸的山水,拿出去就能入展获奖。

中国佛教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汉朝,传入陕甘和中原地区约在公元纪元前后,进入衡岳湘水的时间则相对较晚。然而,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以后,本土化过程的完成,却是在唐代的长江以南,具体说来就是南岳衡山。怀让、道一、希迁等高僧大德,将佛教禅宗六祖慧能的精神发扬光大,使南岳成了中古以后全国最重要的佛教圣地。赵朴初生前说过:“谈佛教不能不谈禅宗,谈禅宗不能不谈南禅,谈南禅不能不谈南岳,南岳是出祖师爷的地方。”

南岳的第一个和尚名惠海,其俗名、里籍甚至生卒,今人一无所知。只知道南北朝梁武帝萧衍天监二年(503年),他来到莲花峰下结茅为庵,念诵南无阿弥陀佛。据王夫之《莲峰志》记载:“南岳方广海尊者,每诵经,有五白衣长者列坐听之。尊者异焉,乃询其姓,又询其居。白衣者自称非人,乃此山龙王也,愿献寺基。尊者诺之。一夕,拥沙为平地,遂建刹焉。”这就是故老相传的“五龙听经,平沙献地”,自此有了方广寺的雏形。寺前的洗衲台、洗衲池至今犹在,可以想见惠海法师曩年的苦行节操。唐僧惠日撰《衡岳十八高僧传》,惠海排名第一。而这惠日禅师,也非等闲之辈,据说其法名即由隋炀帝所赐,南岳七十二峰之惠日峰亦因其得名。

南岳素有“五大丛林”之说,分别是方广、南台、福严、上封、祝圣。但从始建的年代比较,方广寺比在梁天监中(503-519)出现的南台寺,大约要早十来年;比陈光大二年(568年)建成的大般若禅林(今福严寺),估计要早半个多世纪;比隋大业年间(605-618)由光天观改建而成的上封寺,更是早了上百年。至于山下的弥陀台(今祝圣寺),则是唐代天宝初年(742年)的产物,和方广寺比较起来就更加年轻了。

但真正建成方广寺者,并非惠海法师,而是希遁和尚,时在梁武帝大通六年(534年)。寺名方广,取佛说“十方广布”之意,寺前牌坊上即镌有如斯篆字。考之天下名方广寺者,不独南岳衡山,还有浙江天台山、福建周宁等地,甚至日本京都也有一处,但都没有这座丛林的历史久远,更没有它的声名远播四海五湖。据说,宋徽宗曾御书“天下名山”四字匾额悬于佛殿,这块匾额后移半山亭玄都观,可惜“文革”中被毁。明神宗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曾有一道谕敕,颁赐“续入藏经十一函,并旧刻藏经六百三十七函”,见于新旧《南岳志》及《莲峰志》。

而这些都不是我经常来此游玩的理由,弥漫景区晴空的佛气、仙气和文气,也就是陶渊明所说“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那种风致,才是深深吸引我并流连忘返的根柢。每次攀爬诸峰过后,流连溪涧,触摸名木,怀想古贤,我都自觉精气神十足,诚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李白畅游方广寺(中国画·册页) 李清白

历经1500余年的方广寺,曾经多次毁于兵火,明僧洁空、少庵,清人王夫之、王介之兄弟,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均有重建再造之功。经过近年的大力修葺,石材木板用料扎实,品质也高,巍巍然显见不同于寻常寺院风貌。

高远的天穹洒下一缕缕阳光,宽广的庙宇前坪坦荡整洁。一阵和煦的清风拂过,丹桂飘香,人心舒畅,溪流上下传来欢快的笑声。我则慢慢行走,细细思量,想象李白当年独自来游的情景。生于盛唐时期的李白,自称“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曾经两次到过大湖以南。肃宗乾元二年(759年)八九月间,李白应永州司户卢象之邀,南赴零陵(今湖南永州,在衡阳西南面),途经衡山,登临南岳。从其漫游前后所写诗作分析,诗仙自岳州(今岳阳)启程,经莲城湘潭而来,从花市渡兴乐江,至衡山白果铺,由岳山后田心,过马迹桥、黑沙潭,入方广寺,滞留两三日。再自方广寺由狮子峰过杏溪桥,出西岭,穿径过福严寺,历马祖庵,抵铁佛寺,上南天门,直奔主峰祝融而去。

李白翌年春返回江夏(今武昌)后,作《与诸公送陈郎将归衡阳》序并诗,诗前四句:“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既是真实的场景描绘,也是天才的极力渲染。再三品咂玩味,诗格高山仰止,堪谓历代文人吟咏南岳衡山的扛鼎之作。今日天下南岳藉此大作文章,无论在景区门票上,还是在景区地图空白处,抑或是南岳大庙东川门壁和碑廊中,都可以读到这首诗,进而引起丰富的联想。

而少有人知的是,李白还有一首写方广寺的诗:“圣寺闲栖睡眼醒,此时何处最幽清?满窗明月天风静,玉磬时闻一两声。”此诗紧紧抓住听觉效果,在万籁俱寂的天地中,不时传来一两声僧人的击磬声,极状方广寺之幽深。它与南朝梁王籍《入若邪溪》名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不分轩轾,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游方广寺》一诗,未收入《李太白全集》和《全唐诗》,只见于宋代南岳高道陈田夫撰《南岳总胜集》、清代光绪编《湖南通志》、晚清李元度纂《南岳志》,故对于这首诗的真伪,曾经有过很大的争论。而实际上,李白流传下来的诗文,“于生平著述,仅存十之一二而已”(清代王琦《李太白年谱》)。李白族叔李阳冰《草堂集序》也称:“自中原有事,公避地八年,当前著述,十丧其九,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焉。”因此,我与许多湖南学者持此观点:尽管《全唐诗》和《李太白全集》的编辑者们,尽力搜求太白佚诗,但也不可能搜寻无遗。李白其时流放获释不久,心情十分抑郁,诗作数量不多,又多散失湮没。就像王夫之《莲峰志》没有收入九百年前的李诗一样,与其相距百余年的乾隆《清泉县志》、嘉庆《衡阳县志》,也未载《莲峰志》书名。所以,李白《游方广寺》能够幸存下来,也是我们常说的人各有命,诗亦各有命。

△2018年9月23日,甘建华(左)向刘晓文、李绍政、刘求存等人(右起)介绍二贤祠的文脉及修缮情况。 王锦芳/摄

“风月行囊总一肩,芒鞋得得破春烟。碧桃溪畔花先吐,始信山中别有天。”这是明代状元张元忭《游方广谒朱张祠》一诗。

方广寺旁的二贤祠,因历代方志均有记载,又有实物残壁为证,似乎比李白的诗有名得多。

南宋乾道三年(1167年)九月,大儒朱熹不远千里跋涉,从福建武夷山赶到长沙岳麓书院,与掌教张栻讨论《中庸》之义,开书院不同学派会讲的先河。由此,岳麓书院迎来了第一次剧烈的心跳,“自此之后,岳麓之为岳麓,非前之岳麓矣!”(元代吴澄《重建岳麓书院记》)

朱张会讲之后,商议登临南岳寻幽览胜,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就此开启。

是年十一月六日,朱张及朱熹弟子林用中一行三人,带着几名随从,自潭州(长沙)渡过湘江,循岳山之北迤逦南来。十日过石滩,忽然大雪纷飞,须臾深尺许。从后山远远望去,南岳群峰玉立,寒光逼人。但他们经过短暂的磋商,还是矢志前行,毫无退缩之意。十二日,朱熹诗云:“不须疑吾言,第请视明旦。”翌日拂晓,天色果然放晴。这次巧合的天气变化,便被后人附会为“朱张霁雪”,并在岳北白山书院建“霁雪楼”以志纪念。

当夜投宿方广寺,正逢守荣长老坐化,张栻作诗以悼:“夜入真蓝意似真,上方一笑正清新。山僧忽复随流水,可惜平生未了身。”朱熹和曰:“拈椎竖拂事非真,用力端须日日新。只磨虚空打筋斗,思君辜负百年身。”林用中和曰:“上方长老已寻真,禅室空存锡杖新。自是屋梁留夜月,可怜漂泊系留身。”

朱张南岳之行,从十日至十六日,历时七天,虽然冰封雪冻,但他们游兴甚浓,诗兴大发,一路上泉声、霜月、残雪、晚霞尽皆入诗,三人相互唱和,共得诗149首,其中关于方广寺的就有四五十首。

明代嘉靖十八年(1539年)夏,时任翰林院编修、后官南京礼部尚书的尹台来游南岳,追思朱张二先生的高风,徘徊在此不忍离去,捐资委托衡山县令章宣,在方广寺右侧创建二贤祠,并撰《衡岳二贤祠记》。5年后,理学大师王守仁传人邹守益、甘公亮来游,正式立朱张木主神位于享堂,从此常年奉祀。又一年,理学家湛甘泉为二贤祠中堂亲书匾额“嘉会堂”;状元罗洪先把《南岳唱酬集》中有关方广寺的诗作,书于祠壁以资流传。自兹以后,历代名士留下了许多咏叹二贤祠、纪念朱张霁雪的诗篇,世人因此赞叹道:“绝代有幽兰,深居在空谷。”

1949年之后,衡山县进行土地改革,将二贤祠划给几户农民居住。几十年过去了,早已墙倒屋圮,门庭颓败,诗墙漫漶,风流不再。进入新世纪前后,经在下甘某及众多湖湘学人反复陈说,南岳区政府遂于2013年启动重新修缮工程,又得大愿法师四处游说布施,终使二贤祠这一人文胜迹重光于世。

观之今日祠门楹联,依然是清代同治年间,衡山才子文岳英泐石镌刻:“名山胜迹;往哲流风。”其他各处均换了今人所书:“嘉会堂”三字书者北京冯远,楹联“先贤曾设春风榻;佳句犹悬白雪坛”衡山宾新华书;“唱酬台”三字书者南岳罗步庵,二贤雕塑系原衡阳市博物馆申钟铭制作。原碑只见一块玻璃封罩的,系清初康熙十二年蔡毓荣《川湘总督游岳记》,“川湘总督”四字确为后人所加,字迹已模糊不甚清晰。在长沙文选德题写的“经世致用”照壁前,我们一行屏息凝眸,伫立良久,不敢高声语——盖因这是湖湘文化的精髓,也是湖湘士人毕生奋斗的目标。

△王夫之(1619-1692)

“岳之有方广,天地之有蜀也。”(王夫之语)来游方广寺、二贤祠者,自唐宋迄今,有状元,有宰相,有封疆大吏,有文学名家,有哲学大师,有地理学者,也有民族英雄、爱国志士,“皆以文望清节著”。明代累官南京刑部尚书顾璘《游方广诗》云:“行尽衡岳多佛宇,无如此地好皈依。”因此,受其知遇之恩的张居正,未成名相之前,亦曾来游南岳,作诗多首,其中《暮投方广寺》诗云:“白云处处满,行子暮何栖。不辨幽林色,惟闻归鸟啼。虚岩应灵籁,人语隔前溪。夜宿庄严境,明珠照客迷。”

但姓字与方广寺、二贤祠联系在一起,名头最大名声最盛者,无如邑人王夫之。湖湘家学的表征之一,便是身为一介文人儒生,却有着武士侠客的性格。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谭嗣同、黄兴、毛泽东,既会写文章,又会吟诗作赋,还会上阵打仗,甚至流血革命,溯其源头即在天地大儒王夫之——他是湖湘文化的底色。新近修缮的二贤祠,王夫之与林用中、尹台、曾国藩的画像碑,镶嵌在享堂东西墙上配祀。

正是王夫之的侠气,曾使这片秀丽幽深的山谷,失去了往昔的宁静,布满了刀光剑影,上演了一折抗清复明的悲壮短剧。顺治五年(1648年)十月,年方而立的王夫之,与兄长王介之及好友夏汝弼、管嗣裘、管嗣箕、僧性翰等,召集数百农民、窑工、和尚、道士,在方广寺举兵抗清。孰料事机不密,被清朝鹰犬湘潭尹长民侦悉,率兵偷袭屠戮,致使义举被扼杀于摇篮之中,壮士的鲜血染红了山林的枫叶。尽管军事冒险失败了,书生王夫之却为后世留下了烈烈风范。

王夫之最终成名之地,在衡阳县曲兰镇湘西草堂,世称“船山先生”也是在石船山下。然而其最先居留、获得庇护的却是南岳,王学发轫也是在方广寺对面双髻峰麓续梦庵。王夫之隐居南岳后山跨时十七年,实际上有八九年时光,“与岳患难,唯岳知予;残梦不忘,我报灵虚。”他先后用过二三十个别号,相当一部分与南岳有关,譬如“南岳遗民”“双髻外史”“莲花山人”“南岳卖姜翁”“续梦庵柴人”“七十二峰七十二叟”等,甚至有时干脆直署“南岳王夫之”。

居岳期间,王夫之撰写了洋洋洒洒四五千言《南岳赋》,以及大量歌咏南岳的诗赋文词,现今见有478篇之多,状极南岳山水人文之大观。《南岳赋》见识宏博,淹贯经史,用典特多,诘屈聱牙,非硕学通儒不能为也,可惜没有几个人能够读完,更没有几个人能够读懂。三百多年过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生于南岳衡山的康华楚、谭岳生、廖德年,硬着头皮梳理一通,又花了几年时间完成选释。但谭公曾经告诉我,选释完了,他自己也不记得了。顺治十六年(1659年),王夫之作《南岳采茶诗十首》,譬如:“晴云不采意如何?带雨掠云摘倍多。一色石姜叶笠子,不须绿箬衬青蓑。”又如:“沙弥新学唱皈依,板眼初清错字稀。贪听姨姨采茶曲,家鸡又逐野凫飞。”细致描摹种茶、采茶、制茶、售茶全过程,情景交融,基调欢快,明白晓畅,通俗易懂,不失为一曲生动隽永的岳茶采摘风情歌。

而王夫之对南岳文化的最大贡献,便是编纂了一部《莲峰志》,计5卷12篇,22760余字。其发凡起例,阐微显幽,被李元度编撰《南岳志》奉为圭臬,也被吾侪经常诵读。此书源于明代嘉靖年间,方广僧真定与名游江西安福刘阳、安徽宣城周怡,共同编定《莲峰翰墨志》,但见前人诗文,没有山水纪录。考之《莲峰志》成书时间,当在南岳举兵起事前一年,即顺治四年(1647年)。其时王氏兄弟因避兵祸暂居续梦庵,优游于八瓣莲花峰下,夫之牛刀小试,编撰完成了这部具有重要文献和文学价值的名峰专志。举凡沿革、形胜、名迹、附丽、名游、祀典、祭文、祭田、禅宿、物产,以及皇帝诏诰、前人序记以及南宋以来的诗文,均有详实编纂,生动叙述,可谓功不唐捐。

正在方广溪前434年树龄的南方红豆杉下徘徊,怀想这位明末清初的衡阳乡贤,那边廖理邦已在吆喝集合归队。于是,我默念着《莲峰志》总序,作别这片林木蓊郁佳气繁盛的山川——

王子曰:岳为峰七十二,莲居其一。为岳西偏,为郡东北,为邑西,为上湘东侧,又南为中湘南址。地从岳而去者,渐上三十里,级峻。从函口发者,以次上八十里。萦一宿河源上者,直登二十里。二道稍夷,顾游者从峻级者,多略二道。至其千壑万嶂,两脉坟聚,奔乎莲之一峰。自予观之,形胜表里,可谓奇绝之尤者矣……

△2018年9月23日,甘建华(中)与友人们在方广寺景区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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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甘建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湖湘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南华大学衡湘文化研究所研究员,衡阳师范学院终身客座教授,衡阳日报社高级编辑,《南岳文化地理丛书》主编。

责编:刘瀚潞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