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大道走车马 屋后青山藏金银

这副自撰的对联，下联务虚，上联写实。我家门前确实有条路，清末以来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保靖县通邻县永绥（花垣）的唯一官道，宽不过一米的石板路。我们陇洞村人走这条路，上去花垣“挑脚”（贩运百货），下往保靖卖柴草，目的相同，养家糊口。

1947年，这条路拓宽成了泥巴砂子车路，但没见车影子。1949年冬天，人民解放军解放了保靖，又沿着这条泥巴糊漉的车路，挺进大西南。保靖历史上第一辆汽车“吭哧吭哧”从花垣爬过来，打我门前过，已经是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二年了。那车，自驮个锅炉，必须不断地加木炭烧水，不然就无法动弹了。

陇洞属保靖距县城8公里，距花垣县城19公里。童年的记忆中，这条车路上车不多，但有车来，老远就看见车后拖一条尘土飞扬的大尾巴。1963年，娘替我背一床铺盖，送我去保靖民中求学。遇车路过，娘慌忙喊我转过身去，捂住鼻子眼睛。娘儿俩走了两个钟头才到学校。接下来的日子，每个周末周日，我都用两条腿丈量家到学校，学校到家的距离。寒来暑往，记不清捂鼻子眼睛躲了多少次尘土飞扬。

中学毕业后我回到陇洞当社员。那个年代缴公粮、卖余粮是农村支援城市、爱国的重要形式。秋收后，陇洞的人民公社社员们毫不懈怠，忙不迭肩挑背负，顺着门前这条砂子泥巴车路，往县城龙马嘴仓库送粮。我行走在送粮大军中，扁担悠悠晃豪情，时不时还哼几句半生不熟的“样板戏”，要多神气有多神气。下梯子岩，大家为省得绕车路那个大弯，架直走小道。我那副箩筐索长，“三爷儿一样高”。这段小道比车路陡了许多。我一脚脚小心，偏有一步没踩稳，箩筐撞在岩包上，谷子撒了一地。我赶紧放稳担子，趴下腰，捧撒落的谷子。眼看又掉了队，我心里狠狠地骂了句，卵路。

我找到心仪的姑娘，去公社领结婚证那天，我特意穿上一条兰色的“活活动”（一种名叫的确良的棉绸裤），那年月的时髦货。我和未婚妻一路有讲有笑，快乐无比。一辆“牛儿车”（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开过来，碾进我俩身边的水凼子，泥水飞溅，刚才还让我得意忘形的“活活动”，顿时面目全非，我哭笑不得，望着摇摇晃晃远去的“牛儿车”，咬牙说，我们也要有车！

1975年，车路边的苦栋树上，扯起了醒目的标语：“铺好柏油路，造福于人民！”路面拓宽成了双车道，急转弯的路段，也拉直了。20多年的泥巴砂子车路，被黑黢黢的柏油路取而代之，尘土飞扬的现象一去不回返了!这条路也不再叫车路，称为国道，G209。

城里有电视机了，我们陇洞没有。那种视感享受的快乐，强烈地诱惑着年轻的陇洞男女。吃过晚饭，我迫不及待骑上我的“永久28”，让爱人坐后面搂着我的腰。三三两两的伙伴不约而同来了，我们自行车结伴而行。一路上，我们把车铃揿的清脆异常，柏油路的细砂，又把自行车的钢丝弹得沙沙作响，我们像电影中的武工队那样，刷刷奔跑，好不潇洒！我们在县城饱了眼福，又连夜潇洒返回，毫不觉累。第二天清早，爱人让我看昨晚换下的衣服，沾满了密密麻麻的沥青。“用什么都洗不脱。”爱人说。我望着她，一脸的无奈。

我们做梦都没想到，改革开放的春风已悄然吹进湘西来了，祖祖辈辈陇洞人梦不到，想不到的新鲜事、好事，正张开巨臂拥抱过来。

门前黑黢黢的柏油路，变成了水泥路。儿子工作了，我的“永久28”，他已不屑一顾。年轻人要赶时髦。怜子心动，我给他买了一辆“五羊本田”摩托车。摩托车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起伏颠箥，儿子很兴奋。

不两年，草砂路堂而皇之驱走了水泥路。路边，竖起了林林总总的交通指示牌；路面，清晰地印着各种道路标线。一个身着桔黄褂子的妇女在国道边捡垃圾，那是我的族嫂，陇洞路段的保洁员……

2011年3月，张花高速公路竣工通车。一座高速路桥巍巍然临空飞架，高高跨过我家门前的209国道，如同一道永不褪色的彩虹，镶嵌成了陇洞村一道亮丽的风景。路桥上，209国道上，大车小辆川流不息，合力展示时代的欣欣向荣，岁月的温馨美好。

我爱车，喜欢奔驰的快乐，儿子和媳妇劝我买辆小车。我没要他们赞助，相中了汽车展销会上一辆“别克凯越”，上了高速再走国道，美滋滋地开回陇洞来。

金秋，是出行的好时节。我让爱人坐上我们的“别克凯越”副驾位，再在车载导航仪上搜索，设置好目的地韶山，花明楼，夫妻双双便满心愉悦地启程了。空气清新，略带几分湿润，道路两边的紫荆、香樟在晨曦的微风中舒展着枝叶。“耍去！”我欢呼一声，手把变速杆推向了高档位置。不十余分钟，上了高速路，又飞过了家门前那彩虹般的路桥。很少远行的爱人，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田园阡陌、林立高楼、滚滚车流，处处新鲜，不时地问这问那，乐的象个小孩。这次出行，我得再次瞻仰伟人的一生，饱览如画风景，老党员我对“正三观，固初心”的理解也加深了，浓烈了对生活的热爱。

我真想告慰九泉下的娘亲，我家门前这条路可不一般了，下保靖县城，只要8分钟；上花垣县城，不超过20分钟；去州府吉首，个把钟头；往长沙去，也只相当您当年送我去保靖上学打个回转的时间啊！我还要告诉她，不仅仅你儿子有车呀，700多人的陇洞，如今已经有100多辆摩托车，20辆大货车，大巴中巴5辆，别克或桑塔拉之类小车38辆。这些车，有的是跑运输致富发家，多数车辆是自家享用的哩。

（作者简介：刘自文，男，汉族，1952年生，保靖陇洞人，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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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