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这些金黄的颗粒，

纷纷离开了轮回一遍的田野，

你是否也该脱去

一身被风雨打得稀稀落落的衣裳，

拄着这根竹竿，远去安息？

·

由青转黄，

最后留下黝黑的底色。

四周的背景已被撤换，

只有一些鸟雀，如同意犹未尽的观众，

仍盘旋在你的头顶，

欢叫着扑向阳光下遗存的谷粒。

你说不出一句话来，

微微地抖动手中的枝条……

风嘎然而止，

你连象征性的吓唬也失去了。

·

伪装构成你的真实，

你在泥淖里陷得太深太深。

那个扶持你的农夫，

已把霍霍响动的镰刀插入墙隙，

谷粒归仓，空闲的日子在院内荡漾；

那顶黑黄的破草帽，

已被太阳针灸了一圈又一圈，

塌落的外沿如同你的结局。

·

你一步也走不动，

从形式到内容，均不可自拔。

风雪覆压过来，

你终于解脱了，一声不吭地倒了下来。

仿佛你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一川雪野，把坎坷一笔勾销。

·

隔了一个冬季，

布谷鸟又唱起来了。

耕夫的脚丫被冰冷的竹竿碰醒，

这就是你唯一的残骸吗？

在无尽的泥土之中，

你丈量过黑暗的长度吗？

你靠着这根竹竿，

把自己顽强地支撑起来。

你复活了！

优质的稻草编织成衣裳，

七成新的草帽又扣在了头顶，

连手中的枝条

也缀着早春的几十枚新叶……

·

你又镇守秧田了。

那些越冬的鸟斜着目光看着你。

你注视种子在苔藓的掩护下，

爬出泥层，亮出了一片又一批小小的帆。

鸟嘴颤动着。

草帽笼罩了你脸部严峻的表情，

唯一可见的，是你一身铁骨。

·

是这个位置，就陷在这里吧。

你只能

等着稻穗扬花，

等着雪亮的镰刀割到脚下，

等着在风雪中无声死去，

等着布谷鸟试唱丰收……

（《湖南日报》“湘江”副刊1996年4月10日发表）

责编：吴名慧

来源：湖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