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大桥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从铜陵下水,
离青铜时代很近,离三国赤壁很远。
40余年前从北岸送过来的那些火药,
一半被历史的空气稀释,
一半被南方的土地收藏。
发生在这条巨大脐带之间的往事,
已不可能在我的纤笔之上,
重新悲欢离合、刀光剑影。
·
现在,我注视的是这些从江底升起的钢筋铁骨。
它们怎样发自长江的内心深处,
向我们真切地抒情?
那些高空作业的人们,
是怎样把他们的品格焊接、引申?
他们拥挤天空的同时,
把天空凿得更加深邃,拓得更加辽远。
·
而我只能凭借摇晃的船只,
把被江风吹散的视点投向他们,
无法将他们定格在每一个侧面。
他们丰富而立体,
远离繁华,点燃一切沉寂,
照亮万古不废的江水。
·
看不见一个风琴手。
他们整装桥墩上的共鸣箱,
一枚音符,就能溅起三丈高的波涛。
以手,以脚拍打着雄浑的节奏,
而更多的黝黑的脸庞,
亲近了我们在林荫道上想象不到的和声。
·
已经不能用饱经沧桑开形容
那些波动于躯体上沟壑。
因为他们的血脉与长江的管弦
步调一致,
所以,我才会把那些架通,
那些钢铁与钢铁、身体与身体之间的连接,
叫做生命中一个驿站
到另一个驿站的抵达。
·
我从来就没有在一种语言面前,
表现退却,但现在我不得不一反常态。
他们的嘴边简直迸出钢花,陌生而坚忍。
抑或是一种瀑布,直率而恢宏。
那些与江涛撞击的手势,
发出类似树兜在火中的声音。
他们习惯大口大口地咀嚼冬天,
始终占据制高点,不用等到春天的增援,
就把一腔热血逼到了体外。
·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连绵不断的山峦,
那些低谷就注定要腾出甬道,
让他们不可遏止的意志涌过。
如果他们注定要走向天空,
他们当初的选择,
就比平原还要坦荡。
如果长江必须通过他们才能拱起恐龙一样的背脊,
那么一泻千里之后,
在入海口看见的不过是普通的壮阔。
如果他们无暇在纸上散步,
那么他们把滚滚腹稿倾入江中,
便铸造出无与伦比的大手笔。
·
从他们的性格中入水,
我看见青铜的光芒、人格的力量,
我感到他们
对我一生深深的渗透……
(《湖南日报》“湘江”副刊1995年3月23日发表)
责编:吴名慧
来源:湖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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