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猫鸟大战

作者丨奉荣梅

“蟠虺”，我曾在湖北省博物馆见过两次。为了虺的读音huǐ，我曾两次查过字典，还是没记住。

那年约请湖北作家刘醒龙先生撰写散文专栏，在编辑他的简介时，除了他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天行者》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小说《蟠虺》了，我第三次查了字典。

据说在上海书展上，就有女孩拿起《蟠虺》一书，遮住封面上“虺”的拼音考问男友，出版者早预料到这个生僻字难忍，在书名上加注了拼音。

“蟠虺”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在湖北随县出土的曾侯乙尊盘有关，是尊盘上的透空纺饰。这个战国时期制作的文物，曾经轰动一时。那种蟠曲的小蛇，形象构成几何图形，作蟠旋交连状，是青铜器纹饰的一种，旧称“蟠虺纹”，盛行于春秋战国时期。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那些类似织锦般华美的“蛇纹”，纹饰繁缛，极为富丽，寓意吉祥。不巧，后来，在灵隐寺又与高冷的它有了交集。

前年暑热时节，我携妈妈、儿子在西子湖畔飞来峰下小住，离千年古刹灵隐寺咫尺之遥。而在飞来峰与北高峰间，散落着诸多禅寺，除了灵隐寺，有永福寺、韬光寺、法喜寺、法净寺、法镜寺等好些古寺，连梦里都多了宁静与禅意。

飞来峰山脚悬崖的石窟雕像，禅韵被一线清泠的冷泉溪珠串起来，出了玄机重重的灵隐寺，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被清溪牵引向古木深重处，一片黄墙青瓦错落在山岭间，一股清气隐隐裹拥而来。

永福禅寺很大，七进，殿堂、阁楼、亭廊，诸多建筑群落依山而起，千余棵古树名木，环抱着半山的丰厚、恢宏与幽雅。

寺院重门幽深，第一道山门“梵天佛地”洞开，七佛塔指引穿过“福田花雨”，就引人进入了另一境地，山墙上“百佛庄严”的巨字，那黄是高僧百衲衣的金黄，是经卷的苍黄，陡地令人入了“常住真心”的境地，山岚清新，古木拂尘，清流涤心。

各殿间距远，顺山势层层错落在林木间，有溪流淙淙，成瀑成雨。随心厕身进入山径西侧，观音宝殿众香客虔诚礼佛，梵籁堂内有讲经声传来。拾级登临最西头的大雄宝殿，视野陡然开阔，可仰两峰分势而合，可俯三涧萦流相会，可眺西湖胜景。

回望点缀山间的几处院落，都是唐代的建筑风骨，院墙砖瓦，花草树木，丘坎沟壑，涧潭阶桥，都调配布局，隐身于江南园林的空间格局里，与佛家因循自然的空灵之气契合，深蕴汉唐水墨山水之韵。

在庭院中的香樟树下小憩，凝望大雄宝殿门厅香火缭绕，陡生一入空门绝红尘之念。

一只黑背白腹的花猫，迈着猫步，出现在大雄宝殿前，支楞着半白半黑的小脸，冷艳地环视一周，然后爬在地上，眯缝双眼，来了一个扭动的造型，吸引游人以手机相机抓拍。

儿子自小就与小动物交好，上前与猫咪示好，以手指挠猫咪的痒痒，猫咪顺势与儿子嬉戏起来，躺在儿子的脚下，时而翻滚撒娇，时而抱腿枕鞋卖萌。

突然，猫咪风一般跑向大殿一侧厢房，口里咬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伴有吱吱的叫声。有人大叫，猫咪抓住老鼠了！游人纷纷为猫咪啧啧称赞。

猫咪口中猎物叫得更急切，倏地，屋顶上射下一个黑影，精准扑向花猫，花猫喵呜尖叫。儿子和我都追向了花猫，想探个究竟。

黑影又倏地弹向厢房屋顶，原来是一只气急败坏的鸟，扑棱着翅膀，焦躁地叫着盘旋着，地上零落着羽毛和猫毛。儿子在厢房门角的消防箱边，发现了一只瑟瑟地微弱叫着的雏鸟，猫咪估计是被鸟妈妈啄痛了，暂时停止了进攻。

我在几米外的走廊边，也发现了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雏鸟，便轰它快飞，它估计是新生不久，飞几步就停下了，也可能是吓蒙了吧。

围拢过来的我妈妈急了，用双手罩住了幼鸟，把它往围栏外送出去了。看见一堆游人加入了战斗，屋顶上的鸟妈妈更是急坏了，以为猫咪叫来了人类做帮凶，它几次俯冲下来。

我们一边恐吓着猫咪，一边驱赶着受伤的那只幼鸟逃命，但幼鸟无法领会我们的意图，拼命乱飞，开始了人鸟大战，屋脊上的鸟妈妈奋不顾身地对着我们俯冲下来。

受伤的幼鸟终于被另外一位加入混战的男游客扑住，他双手用力向厢房屋顶一送，幼鸟借力飞上了屋顶，飞到了鸟妈妈的身边。屋顶上又是一阵慌乱的鸟语，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感谢，是否还有对人类的误解而道歉？

这猫与鸟的一场搏斗，仿佛电影快镜头，一闪而过。殿前恢复平静，猫咪估计是弄明白了，游人与自己不是一伙的，虽然自己此前与游人有过多么温馨的互动画面，可是游人都是帮助那些个鸟的。猫离开游人远远的，保持着距离，眼里流露出一种警惕。

一会儿，猫这个主演，在它的地盘里，又随心所欲地造着型。它复爬在了大殿门前，不过，往殿墙根靠得更紧，卧在两个雕龙画凤的巨大柱础间，柱础上是两盆旁逸斜出的松枝盆景。

太阳透过高大的樟树洒落在花猫身上，它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太阳将松枝映照在金黄的殿墙上，墙上的巨大圆形镂空雕花窗，两只蟠龙张牙舞爪地，几只蟠虺首尾相连地围成一个外圆圈。那猫咪蜷着尾巴，伸展着腰肢，也俨然一只蟠虺。这只花猫，像一个专业演员，不知在这古刹宝地，每天要演出多少回？

视线所及的庙堂屋脊和门墙上，雕饰的龙蛇、凤鸟、鱼兽和曲纹、窗格纹等图案，描绘了众多传说中的神人、神兽，依附了古人祈求神灵庇护，并使人之灵魂升天的愿望。

那些想象出来的神鸟和瑞兽等吉祥动物，据说是沟通人、鬼、神的灵媒，它们就这样静穆了千年……

责编：吴名慧

来源：奉荣梅文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