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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丨家猫(7-9)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8-06-13 14:33:21


家猫

文丨远 人


7

“那天我真是吓了一跳,”李果后来对我说。

那天他们还在睡觉。李果被闹钟闹醒(丁霞也醒了,但只揉揉眼,又侧过身重新去睡),他得起床做早餐了。他踏着拖鞋先跑到阳台上,想去检查一下“小虎”的睡眠。“小虎”睡在一只由李果亲自打造的小木房里,里面铺着一块对叠的两人已经不用的毛巾。在小木房的入口处,有一只丁霞买来的木碗,里面盛着李果入睡前兑好的牛奶。

“丁霞!”李果的声音突然拐几个弯到了卧室,“你看小虎!”

丁霞正在揉眼,想再次睡着。但李果的声音如此恐怖,比一分钟前的闹钟显得更要突如其来。丁霞的第一反应是小虎凭空失踪,要不就是它自己打开了阳台上的窗子,摔到楼下去了。她赶紧从床上下来,一边跑一边问,“小虎怎么啦?怎么啦?”

“你看,”李果伸出右手的食指,对蹲在他旁边的丁霞说,“你看它的眼睛。”

小虎还在,躺在小木房里“喵喵”直叫。它的眼睛沾满了牛奶,两条乳白色的细线从它眼睛里往下直淌。

“你昨晚怎么搞的?”丁霞十分严厉地问李果,一边把“小虎”从小木房里抱出来。

“就像平时一样,”李果说,对丁霞的责问感到有些委屈,“不知它是怎么吃的。”

“小虎挺厉害呀,”我说,“把牛奶都吃到眼睛里去了。”

“我真不知它是怎么搞的,”李果对我说,“我当时真是心疼,丁霞用清水洗了半天,才总算把它弄干净。但我刚发现的时候,真是慌了手脚。”

8

李果继续写诗。尽管离校好几年了,结婚也好几年了。在这几年里,诗歌越来越滑到文学的边缘。李果告诉我,现在的诗歌杂志几乎都没有稿费寄给作者,即使有,也是寥寥无几。而大量的纯文学杂志几乎都没有了诗歌的容身之地,这使得他的稿费收入比以前更加锐减。不能说李果在当地的文学界还是无名小卒。我建议他联系几家当地报纸,看能不能开设一个散文或随笔专栏。李果拒绝了。除了诗歌,其他各类文体他都不愿动笔。

“诗歌才是文学的王冠,”他对我说,“你明不明白?”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说,“但我觉得你可以扩大一些范围。”

李果不愿意,仍然只是写诗。但他的写作状况与大学时相比,明显下降不少。丁霞是中学的数学老师,需要备课,占用了大量的家庭时间。李果的单位是文联,具体的事情不多,但仍恪守严格的作息时间,尽管没有这种必要。只是,作为一个大学优等生,他保持着令我肃然起敬的敬业精神。李果在办公室时从不花时间用在诗歌上面,他宁愿整整一个上午都捧读单位订阅的各类报纸(共计九份),他的解释是不愿意成为游手好闲的一类,但我觉得,他的解释站不住脚,因为文联要求的就是他们能够写出优秀的作品。李果的不写,我觉得是他自信心的退却。这种退却还表现在他下班之后。他为了不影响丁霞的备课(同样是他的解释),回到家中,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和小虎玩在一起,好像他和小虎发出的声音就不会影响女主人的备课一样。并且,丁霞因为需要备课,李果一力承担了里里外外的全部家务。在这方面,他取得的成就比诗歌瞩目,因为诗歌的肯定需要全国读者,家务方面,只需要丁霞一个。

“丁霞在休息日也不进厨房帮你?”我有一次问他。

“习惯了习惯了,”李果回答,“她喜欢吃我做的饭菜。”

9

一天早上,李果在伺候完“小虎”,做好早餐后按时上班。刚进大门,李果就看见传达室的收信栏有一封给他的信件。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一进大门就看传达室有没有给他的来信。李果对信件总有一种热烈的期盼,因为他的信件大都来自某某编辑部。尽管来信数量日益减少,甚至一个月下来也寥寥无几,但他的期待仍是热烈非凡。

那天下班之后,他直奔我的单身寝室。

“今天《诗刊》给我来封信,”他告诉我,“留用了我的一个组诗。”

我可以看出,也能够理解他当时的激动。李果在《诗刊》发表过一次诗歌,那还是在他的大学时期,年代已经久远。我记得他那次发表的是一首十余行的短诗,夹在一个“大学生诗页”的栏目内。几年下来,他给该刊的寄稿纷纷泥牛入海,但他锲而不舍的精神经受住了考验。他的作品数量在家庭生活中每况愈下,自信心的退却也使他在数量有限的诗歌写作中变得筋疲力尽。但《诗刊》的来信使他几乎要垮掉的写作陡然振奋起来。

这是一个局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强心剂。李果立即着手一部规模宏大的长诗。

“这首诗我构思了很久,”他不久就向我宣告了他的计划,其表情一片深思,“它是一部长诗,叙事性的长诗,反抒情。你明不明白?反抒情。”

“它会有三百行,”李果沉默一下,又补充一句,好像胸有成竹。

三个月后,他的组诗发表出来。李果跑到邮局,一口气将架子上的该期《诗刊》全部买了下来。我估计他这一口气也花掉了这个组诗的全部稿费。


(未完待续)


(本文原载于《大家》)


责编:吴名慧

来源:远人的诗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