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猫
文丨远 人
1
这只猫不是我的。这只猫的名字叫“小虎”,这个名字也不是我给它取的。我看见这只猫是在李果和丁霞的家里。那是礼拜天,我无所事事。吃过早餐后,更加无所事事,想起半个月没到李果家去了。我先打了个电话,他们都在,我就去了。
李果和丁霞是我大学同学。对大学的大部分学子而言,大学是一个标准十足的恋爱天堂。李果和丁霞顺应了这股潮流。有点意外的是,在大学的恋爱潮流浩浩荡荡地流到毕业门槛之时,他们作了一点小小的调整。他们没有像大多数人(这其中包括我)一样,与信誓旦旦的恋人选择分道扬镳,而是到民政厅领取了将他们紧紧捆成一体的结婚证书。
“我是丁霞的第一个男人,我要对她负责。”李果后来告诉我。
在李果的高大形象面前,我觉得我极端委琐。
2
给我开门的是丁霞。她穿着睡衣,她开门的时候还用手捂拍着嘴唇,好像要把一个刚打了一半的哈欠拍回喉咙里去。
李果在厨房。我并没有看见,但我听到有阵锅铲的声音从那里传来。作为他们家的常客,我当然也知道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的从来就不是丁霞。
“进来进来,”丁霞说,剩下的半个哈欠还是打了出来。
“吃早饭没有?”李果的声音从厨房拐几道弯出来。
“刚吃,”我说,“都快十点了,你们才起来?”
“礼拜天啊,”丁霞说,一边将我引到沙发上。她把头向左一扬,对着厨房方向问,“鱼做好没有?”
“好了好了,”李果的回答从厨房拐几道弯出来。
“早餐还做得这么隆重?”我问,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我们吃,”丁霞说,又把头向右一扬,对着阳台方向“咪呜咪呜”地叫起来。
一只猫从阳台上钻了进来。
作为配合,李果也及时从厨房现身,系着一条围裙,手里端着一只盛鱼的小碟。
这只猫很小,和一只普通猫相比,它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它的小。毛是黄色的,眼睛贼亮得很,它看见李果出来,“喵”的一声就扑了过去,用一只前爪不停地去抓李果的裤腿。
“什么时候养猫了?”我问,一边弯下腰去摸小猫的头。
李果把鱼碟放在靠墙的地方,说,“来,小虎。”
丁霞说,“是我一个同事给的,她家的猫生了几个猫崽。”
“它叫小虎?”我问。
李果在我身边坐下来,说,“这家伙虎头虎脑,叫这名字最合适。”
猫吃的是鱼,李果丁霞吃的是昨晚的剩饭,在炒的时候加了两个蛋。
“这么久没来,”李果望着我,问,“又写了什么?”
“刚写完一个短篇,”我说。
“题目叫什么?”李果问,他对题目向来都很感兴趣。
“叫《六岁的月亮》。”我回答,又问:“你呢?最近写了什么?”
“我?”李果从蛋炒饭中仔细地挑出一堆蛋黄,一筷子把它吃下去,说,“一个礼拜没写了。一个字也没写。”
那只猫很快就把鱼吃得只剩一堆骨头。丁霞又“咪呜”一声,说,“小虎,过来。小虎。”
猫舔了舔舌头,贼亮的眼睛望了丁霞一眼,好像要辨认一下是谁在叫它。然后又“喵”的一声,飞快地跑过来,四肢腾空,落到丁霞的膝盖上。
丁霞两手叉在猫的腰部,对它吸吸鼻子,说着“小虎小虎”。
我冷不丁一笑。
“你笑什么?”丁霞问。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
我当然不能说。在大学的时候,李果的外号叫“苹果”,我现在看着丁霞抱着这只猫一个劲叫“小虎小虎”的时候,就想象丁霞和李果在恋爱高峰期之时,一定也是这么抱着他,一个劲地叫着“苹果苹果”。
3
上大学的时候,我和李果都是校文学社的。李果是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他的处女作发表在他的中学阶段。大学文学社给了他如鱼得水的发挥场所,他在短期内就成为了文学社的社长。他可以一个通宵不睡,在第二天早晨拿出好几首诗歌。就我记忆所及,他的纪录是一个通宵写了十一首诗歌。在他为数众多的崇拜者中,他选择了丁霞作为他的女朋友。尽管我不认为丁霞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人,李果选择她,我觉得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丁霞对诗歌的疯狂热爱激发了李果的涛涛灵感。丁霞在朗诵李果的诗歌之时,无疑充满激情,为李果的诗歌增色不少,也为自己的爱情在李果的心中增加一块块厚重的砝码。在一次全国大学生诗歌比赛中,李果勇拔头筹,名望在全校达到顶峰,这更加激起他的雄心壮志,他几乎相信自己在十年之后,将毫无疑问地站在斯德哥尔摩的诺贝尔文学领奖台上。这一激动人心的盛事,他提前十年暗示给了丁霞。
“你爱我吗?”丁霞总是问他。
“爱。”李果总是这样回答。
“你不会抛弃我吧?”丁霞总是这样又问。
“不会。”李果又总是这样回答。
在李果的诗歌锐气面前,我放弃了写诗,开始写小说。李果看了我写的第一个小说,我记得他当时对我说,“好好写,你有写小说的天赋。”并鼓励性地拍拍我的肩膀。我真是激动不已。李果是文学社的旗帜,是文学社的权威,他可以评价文学社内每个人的前程。他评价我有写小说的天赋,真是让我激动不已。或许正是他的评价,使我打定了献身写作的主意。
李果也打定了这个主意。
(未完待续)
(本文原载于《大家》)
责编:吴名慧
来源: 远人的诗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