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一天,应永州市曲艺家协会顾问杨三春之邀,我再一次来到文昌阁。到了后,正碰上寺庙僧尼和一班佛教信男善女在主持释悟贤的带领下做法会。于是,我和杨三春就在寺庙里一边转悠,一边聊寺庙的历史和故事。当我们走进后面有着212年历史的七祖楼(注:这座楼建于清嘉庆十一年,即公元1806年,过去名叫洞宾楼,又叫送子娘娘楼,因现在供奉的是佛教禅宗曹溪七祖秀峰大师,所以僧尼和信众叫它七祖楼,因这段时间一直在挖掘并撰写文昌阁的历史和故事之故,近几个月以来,去文昌阁的次数相对较多。我也曾多次进来过这座楼),在上下左右仔细搜寻经过1990年重修后还剩下多少遗存的元素时,我突然眼前一亮,发现在七祖神龛的右边的墙边,平常叠放跪拜凳的地方,凳少了一些,腾出了一块空间,在腾出空间旁边的墙上,露出了一块黑色的石碑,这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我马上走近前去,侧着身子仔细察看、辨认并拍照,虽能认出部分,但因石碑一是本身残缺,二是上面有黄泥等脏污,因此很多字迷迷糊糊,难以辨认。喊来杨三春,他也无法辨认。不过,从能辨认出的部分文字中,发现有“陈宝箴”、“几止崖”、“绿净轩”和“甲戌仲秋”等文字,这对于正在研究冷水滩历史的我来说,马上想到了它的历史价值和文物价值。我决定一定要抽时间好好清洗和整理这件文物,让它展示在世人面前。
五月的一天,在提前跟文昌阁主持说好的情况下,我和书法爱好者朱爱和一起来到文昌阁,对文昌阁进行了清洗和整理。但见被清洗好的石碑由几块残碑按原纹路拼凑而成嵌在墙上,离地面约1.2米高。整块碑大约45厘米高,50厘米宽,碑上面有近250个左右的文字。因碑已残缺,有十几个文字被毁和无法辨别。在碑的右边,有八条约100多一点字的竖文,行书体,每字不到2厘米大小。仔细辨别,是两首四联律诗,诗名为《秋日登几止崖高阁》。首联写道:“系缆临高阁,溪山一纵观;晚云栖浦树,危石咽江滩。未觉湘源远,遥看楚岫寒;秋风最容易,偏送客归难。”额联写着:“昨放愚溪棹,今来绿净轩;连山隐(残缺处)岩谷,绿岸阚江村;水落沙汀阔,净空石壁翻;渔翁生计稳,蠲贷一论。(下有小注:时永州苦旱议赈)。”后面落款:“陈宝箴并书”,压角印章为篆体“右铭”二字。左边是一版隶书体文字,每字约1厘米大小,内容是:“甲戌仲秋 观察陈公右铭官事道冷水滩游几止崖此诎予为刻石嵌置壁间尤是太守张公东墅携同游此撰有联额予既为刻而悬之如 观察此作洵称双美名贤凮迹华徽千祀庶兹崖可籍耳此次予亦从游惜不才赓咏用为愧欢时光绪纪元岁次已亥中夏既望陈凤翔谨记”。用四方印两枚,一枚是“陈凤翔印”,另一枚两字暂时没能认出来,落款是“广东陈瀚镌石”。左边文字由于一些字的残缺或暂时辨认不出,故不好断句。当然,上面辨认的文字也只是初步考证,肯定会有一些不对之处,还有待细细推敲。
这块碑,应该是冷水滩的重要文物,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有二:一是冷水滩虽然从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开始,就设置了县衙的派出机构,有着悠久的历史,有着美丽的风光,但志书上却记载太少。根据本人的统计,在《永州府志》、《零陵县志》等等诸多史志中,提到冷水滩的文字记载,满打满算没有超过2500字。因此,文字记载的冷水滩的历史,几乎可以说是接近一片空白。正如清嘉庆年间的两任零陵县丞(曾代理过零陵知县,住冷水滩县丞衙门内)徐大伦在《冷溪八景》并序中说的:“自柳侯司马于永州,人皆知有愚溪、黄溪也,而未曾知有冷溪之佳胜。冷溪者,俗所谓冷水滩也,零陵丞署在焉。”;二是由于历史的原因,如《零陵县志》中记载的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冷水市火,延烧数百家”,1944年日军飞机的多次轰炸,1949年解放以后的“破四旧”运动和城市建设等等,由于人们历史和文物保护意识的淡薄,使得冷水滩那些反映历史和传承的文物,基本都已毁掉,无踪迹可寻,因此,关于冷水滩的历史,也缺乏文物来佐证。而现在在冷水滩文昌阁发现的这块碑,至今有144年的历史,是一段关于陈宝箴与冷水滩和永州历史的记录。这块碑,是冷水滩乃至全国尚未发现的关于陈宝箴在永州的文物,在《永州府志》、《零陵县志》等等诸多史志中也无记载。该碑的发现,为地方志增写一笔重要的历史提供了信息和实物证明,因此,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和文物价值。
陈宝箴(1831-1900.7.22),谱名陈观善,字相真,号右铭,晚年自号四觉老人,江西省义宁(今修水)县客家人。1852年乡试中举人出仕,文才、韬略和办事能力深为两湖总督曾国藩所赏识。后任浙江/湖北按察使、直隶布政使、兵部侍郎、湖南巡抚,时与许仙屏号为“江西二雄”。1895年在湖南巡抚任内与按察使黄遵宪、学政江标等办新政,开办时务学堂,设矿务、轮船、电报及制造公司,刊《湘学报》,被光绪帝称为“新政重臣”的改革者,系清末著名维新派骨干,地方督抚中惟一倾向维新变法的实权派风云人物。后受到湖南守旧派王先谦、叶德辉的攻讦。1898年戊戌政变爆发,百日维新宣告失败,陈宝箴以“滥保匪人”被罢黜。 1900年7月22日(光绪二十六年六月二十六日)病逝,享年70岁。
通过对碑的初步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如下的一些历史的信息:
一、碑上记载陈宝箴于甲戌年(1874年)仲秋因公差来到永州冷水滩,碑上四联诗文字小注:“时永州苦旱议赈”,与《零陵县志》中记载的“(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大旱饥,知县嵇有庆设转运局,禀免谷税,商船云集,米价转贱,又捐廉筹赀散赈,自十一月始,赈至次年二月止”,不论是历史事件,还是时间,都非常吻合,证明永州当年的确大旱,而代表政府前来考察实情,商议免税赈灾的,正是协助曾国藩剿灭太平天国后,时任湖南候补知府的陈宝箴。可能是因为当时43岁的陈宝箴职务不高,因此这一段历史在《永州府志》、《零陵县志》等等诸多史志中没有记载,而丢失了一件重要的历史记录。
二、这块碑上提到了“几止崖”和“绿净轩”,在《零陵县志》中都有过记载。《县志》中记载:“几止岩,(清道光年间)宗绩辰府志云,岭崖之上,旧以石如鸡,呼鸡子岩,宗绩辰来游,易名几止岩,盖群小石奔趋至此,磅礴轮囷,屹立江浒,势遏东流,有止之象焉”。地点在今潇湘大桥西的桥墩旁,桥下有一崖,状如鸡头,突兀伸入潇湘江中,南来的江水沿着冷水滩西岸绕成一个弯到此,被伸入江中之崖阻止,有东流之势受遏止之态,与县志描述相符,过去冷水滩街坊人俗称它为鸡公山。《零陵县志.卷三.祠祀.坛庙》篇上又记载:“聚星阁,在鸡子岩上。”证明陈宝箴登几止崖高阁是完全可以相信的。之于额联上提到的“绿净轩”,在《零陵县志.卷二.建置》中也有记载:“绿净轩,在冷水市文昌宫侧,负崖危立,俯瞰潇湘,知府张修府取韩昌黎(即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合江亭》诗‘绿净’两字以额之。”“几止崖”和“绿净轩”不在一个地方,有几百米距离,这说明,陈宝箴上岸后不是只走了一个地方,而是至少看了两个以上的地方。
三、诗中没有提及对逸机楼、水府庙以及“冷水滩八景”等风景名胜的游览,这中间应该是有原因的。根据对当时社会现状的了解和分析,我认为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可能:一种可能是他当时是带着视察灾情、商讨免税赈粮的公务大事来的,心系灾民,心有挂碍,这从他的诗的额联后两句和小注中,以及他后来大有作为的品行中可以看得出来,因此他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游览。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第二种可能也许是因为上一年秋七月的那场大火,烧毁数百家的结果,估计一些亭台楼阁未能幸免,逸机楼地处街边,应当在其中。而当时的冷水滩正处在一片废墟之后的重建中,因此太守张公东墅就只好陪他在镇外走走看看,所以才有了“几止崖”和“绿净轩”之入诗,而无其它景致之描述;第三种可能是他去过,但心情不好,所以没有题诗,或者题了,但没有能够保存下来。
当然,几止崖上的聚星阁和绿净轩早已不在,冷水滩文昌阁发现的这块碑,当年具体立在“几止崖”还是“绿净轩”,抑或它处?又如何到了文昌阁并被砌进了墙体而幸免于难?这是个谜,它给我们这些研究者带来了一个可以研究的课题,等待我们深入地去挖掘,去了解历史,去还原历史。或许,有可能它就成了一个永远打不开的谜。
作者:彰坤(王竹林)
责编:严万达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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