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绣九章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自网络）

1

从湖南湘绣城出来，我看什么都是绣品。

站在高高的楼顶上鸟瞰，街道上的那些甲壳虫也可以绣。

那些神采飞扬、无精打采、道貌岸然的人物，可以变成飞禽走兽。

2

湘绣、苏绣、蜀绣、粤绣，中国四大名绣。

中国有四大诗人吗？诗歌有七十二种针法吗？

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

在湘绣面前，我的诗歌在出汗。我强词夺理地说，汗水就是灵感。

平绣、织绣、网绣、结绣、打子绣、剪绒绣、立体绣、双面绣、乱针绣……

我要采取乱针绣，将三十年的诗歌针灸。

3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

湘绣，也鸣响了。

长沙楚墓出土的龙凤图呢？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绣品呢？

成千上万的绣女，化成烟尘，只剩下悬在空中的绣花鞋。

两千余年，时间的针脚更密集。一些泪滴与雨滴，穿过针眼，牵挂了锦绣河山。

4

一鳞一爪，一瓣一叶。一丝不苟。

微小构成了巨大。柔软的力量如水，水滴石穿。

那只老虎，跑出了一个幽深的绣庄，蹲在我的面前。

它咆哮了整整一个冬天，也没有唤醒冬眠动物。

我捡拾了它的尾声，贴在着凉的手臂上，有些温热。

谁能给我一床绣花被，让我焐到倒春寒？

5

画家围拢，像围着一盆炭火。湘绣的火焰有声有色。

靠边站的诗人，也挤进了一个一个画屏，像皮影戏一样出没。

我能不能扮演一个小小的配角，在万千气象之中，绣出半边笑脸？

6

人有双面人。这一绝招，也是双刃剑。

湘绣亦绝。双面全异绣，异彩纷呈。

《狮虎》一面是仰天长啸的上山虎，另一面是低首夜行的下山狮。

《花木兰》女扮男装，一面戎装，一面红装，刚柔相济。

绣坊街。顺龙昌。听雨轩。荷花池。芙蓉坊。

能不能弄一个吟诗阁，将积雨云吟得披头散发？

7

逼近年关。大红灯笼高高挂。

生锈的钉子，镶嵌在墙体。拔出来，依然那么尖锐，像与生俱来的性格。

如果将这枚钉子，描成画稿，会不会绣出血性来？

那些熬红了的眼睛，那些累得直不起腰的情绪，会不会主动汇合，组成长卷？

8

我走过的丝绸之路，又被风沙掩埋。

只有一匹不愿被撕碎的丝绸，从西汉飘来，落在我的头顶。

皇帝绣龙，皇后绣凤，文官绣鹤，武官绣虎。

我只需要绣一只公鸡。

9

天空上，也有各式各样的绣品。

我裁剪一方蓝天白云，可以当成手帕。

我裁剪一片落日晚霞，可以当成围巾。

我凝视自己的手掌，也有一层沟壑。

2017年1月15日

（《楚风》2017年第3期发表）

责编：吴名慧

来源：《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