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底九章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自网络)
波月洞
来不及探视冷水江到底冷不冷,来不及踏波揽月,我直奔波月洞而来。
我向太阳申请一把扫帚,把我的全身洗刷一遍。
这样缤纷的世界,这样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应该让七彩鸟进来。
亿万年,铸造并洞藏了神奇的作品。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点点滴滴,积累,然后群发。
我的思维已经屏蔽,我的情绪无法接通。一枚一枚形容词,霉变,不能发芽。
我只能穿越在梦幻之中,一次一次,被坚硬的冰凉唤醒。
波——月——
月亮一般的脸庞,早已涌动流波。在洞外,在目光不可企及的地方。
·
梅山龙宫
我一直怀疑宋徽宗借“石”还魂,玩了穿越。
他沿着梅山文化的脉络而来,将龙宫搬到新化,办起了空前绝后的画院。
这皇帝老儿保密得真好,布展了这么久,也不给我发个烫金的请柬。
让秋再深了一些,让洞也深了一些。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了。
当了俘虏之后,宋徽宗的气度也大了。什么画派,什么画风,都能容纳。
抽象派印象派,工笔写意,大画小画,通天达地。连一些涂鸦,也登了大雅之堂。
我的眼睛胀得太厉害,受不了咄咄逼人的灌溉。
我在颜色里沉浮。我在线条中攀援。
这间画院简直就是一个囚笼。
我被壮美窒息,靠着一粒一粒汗珠呼吸……
·
紫鹊界梯田
那群紫鹊摇身一变,成了先秦的农夫。
从天空到地面,从寥寂到荒凉,一双翅膀落地,带来一方的繁华。
落户,生根。旷世的波浪开始了。从上而下,从下而上,波及了整个农耕史。
奉家山生动了。明暗的水被点燃。秦人的火把节以水为媒,照亮古梅山。
我看见了我的指纹。我三千年已经交付。
我只是挖掘一个年代之后,沉睡了太久。我今天醒来。
春天的水田,排列靓丽的明媚之后,消失。
秋天的稻田,收割丰富的颗粒之后,消失。
我别无选择地来到了空空的阶梯,看见最饱满的爱人在微笑。
隔了很多山,隔了很多水,隔了一夜被稀释的浓度,我感觉一只紫鹊向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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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江
喊一声“湄”,我的嘴角流出两条柔情的江。
再合拢。
湄江两岸,亿万年的铁钉打出了那么多洞穴。干枯的,流淌的,都是眺望的注脚。
我要裁剪整个流程,把一节一节的水声,赠给你。
那些浅亮的段落,露出了底色。
深不可测的水潭,起伏了我的掌纹。
我推开一道门、两道门……
夜虚掩着。
涉江而过。一颗星星飞溅,被湄江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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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口
大江口满腹才情,也忍着不说。
滴水不漏。
瞧瞧。四周的夹板被抽掉了许多,只剩下了一面。
一面之交,却连绵了亿万年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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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府
府上有仙,府上有人。府上有仙人。
我用毛笔尖点了点湄江,登上香炉山,准备画一幅小品。
入洞,入得了仙人洞。望桥,跨不了仙人桥。
仙人府真是豪宅。几根石柱当了盆景,几堵绝壁作了屏风。
惊回首。那洞口是天鹅、长颈鹿,还是鸭子?
我轻轻托举,成就了一幅绝美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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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君洞
那个削发为僧的朱允炆,果真藏在这里?
一个月,暗无天日,靠啃食钟乳石度日?
朱棣够霸道的,硬是将建文帝追成了一介平民。
姓朱的江山,变了颜色。《永乐大典》一直活到如今。
藏君洞关闭了。那些石笋、石柱、石幔、石楼、石像,肯定还在。
诡异的传说,在虚拟的宫殿里惊醒。崩溃的时光,丢盔弃甲。
我在微亮的洞壁上领略了刀光剑影,只想藏一本刚刚写成的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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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崖
观音在上,崖壁在上。必须接近天光。
岩鹰飞过的时候,苍穹发出微弱的撕裂之声。
很快被风愈合。
七十度的台阶,碰击我的膝盖。上升的空间很大,也很遥远。
笔直的崖一点一点围拢,像天井。
身后,山泉开成了莲花。
站在高处,鸟瞰。清澈的面容,奔涌而来。
·
杨家滩
湘军名将沿孙水一线摆开。
曾国藩的帅旗摇曳在腥风血雨之中。白骨与白银合股,凸显威猛阵势。
大户人家,石雕匍匐,依旧发出吼声。大红灯笼,渲染杨家滩。
一百、两百……时间也在豪赌。
人去楼空。顶梁柱垮了。
追梦的人,追梦去了。如数家珍的人,来不及捡拾一枚铜钱。
我穿行在荒凉的院落之间,看见杂草长到了大清的腰部。
萎缩的孙水,成了一根面条。
废墟臃肿。荣光饥饿。
2016年10月11日至14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