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九章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自网络）

九嶷山

一万年前，我跟九嶷山有个约定：我来看你时，你不能阴沉着脸。

九嶷山果然爽快。

下了一百年的雨，收了起来。

布了一千年的雾，藏了起来。

只为这一天。

远远地望去，那些圆满的、翠绿的山丘，像一把把巨型的伞。从天际连绵到天际。

白得无所顾虑的云，在蓝得发慌的天空上，不断地刷屏。谁雇佣了这批网络水军？

我失去了所有的形容词，只能戳一下近处的风。

九嶷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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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石

我必须为三分石点赞！

九嶷山的主帅以身作则，给手下将士分配公平：岿水、潇水、沱水，一分为三。

宁远不远，形影不离的蓝山就在那一边。湘江之源，奶水依然很充足。

我一步一步逼近三分石。这三根指头，打的是什么手势？

三足鼎立。我是不是可以将它命名为魏蜀吴？三国归晋之后，分分合合，天下还是中国。

三百年前的徐霞客，是蝙蝠侠。他的背影，我越望越深厚。

舜公石在此，谁敢动弹？

我不知道，三分石隐藏在云雾之后，又会打出什么样的哑语。

我更不知道舜帝驾崩苍梧之后，三分石是不是每年长高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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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帝陵

舜帝睁开了慧眼。九嶷山一片祥和。

他的那支御笔放在哪一座笔架山上？柔软的锋芒，勾勒并切割着天空。

太阳想得很周全。我无需点燃香火。那些祥云已经围绕舜帝陵，滑行了三圈。

大江小河奔向大海。根留在原处。

深藏的根，默默地托举着大树。裸露的根，显示苍老的力量。

我可以枝繁叶茂，也可以脱掉一身奢华。

陈旧的名字，动词化之后，获得新的方向。

我看见一只鸟飞向了山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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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帝庙遗址

舜源峰远远地盯着我，带着旷古的警惕。

其实，我只是在玉琯岩前的草地上寻找着两个朝代。

一个唐，一个宋。

遗存的韵脚，是唐诗宋词吗？

我曾辨认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地图。五个“∧”形屋顶旁，标注着“帝舜”。

甚至，我联想到秦砖汉瓦。那些被咀嚼的历史，覆压着更为悠久的时光。

舜帝庙在我的心里隆隆升起。

一串一串文人骚客，夹杂在香客之中，祭祖谒陵。

我的背影，在酷热的时候，可能变成一床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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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文庙

这次来，我不能面面俱到，不能处处拍案惊奇。

我穿越一千年，直接奔向宋朝，奔向乾德年间，奔向20根龙凤石雕柱。

诗歌能高浮雕镂空吗？不能。

时光能高浮雕镂空吗？不能。

龙飞凤舞，举世无双。

我的一切立体都很肤浅。我的所有手段都很平庸。

宋，文人的宋，深邃，凸显。

我给工匠们递锤子、凿子，可以吗？

我旁听一下卓越的敲打声，可以吗？

灰飞烟灭。

技艺绝伦的工匠走出学宫，留下超凡脱俗的作品，留下孔夫子和他的弟子。

有一种空，叫丰满。

有一种重，叫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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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灌古村

下灌。自唐至清，1300年灌溉出2名状元、48名进士。

武将开村，文人立村。灌溪八景，浮动在九嶷山下。

李氏始祖李道辩，奉诏征瑶，定居下灌。不寻南北朝，不寻南齐。

我独寻李郃，独寻唐朝吏部侍郎。

江南第一状元、麻将鼻祖的名头很响。读书人不读死书。读景，读诗，读千古游戏。

站在状元楼下，叶子戏声声入耳。筒、索、万，牌中风情。四方宾客，不会三缺一。

我注视着“龙门世第”，那些横陈的门槛很高。

攀龙附凤的年代并没有过去。遍地百姓，像野草一样生生不息。

门当户对。天空对应着大地。大地呼应着天空。

在风火墙的背阴处，我与李郃，还有两个七品芝麻官，打了一圈麻将。

恍惚间，猛听到一枚光斑飙飞而来，大叫一声“我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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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石林

水位刚好，情绪刚好。

水太深，成了海。

水太浅，成了山。

就这样，不深不浅，不温不火。

那个陈友谅曾屯兵于此。如果他能扑进水中，拔出这些犀利的刀斧，驱动这些威武的船舰，可能不会灭于鄱阳湖。过了一回皇帝瘾的家门，60万水军成了朱元璋的咸鱼。

俱往矣！从春至冬，我挖不到水中的石笋。那些笋壳，早已成为征衣。

我借助一根斜长的竹竿，钓起了一个节气。

芒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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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仙姑故里

何半州，唐半府。

永州大姓中，神仙也占得了一席。

嫦娥奔月，何琼升天。遥指零陵，半面晴，半面雨。

红玉洞，何仙姑修炼成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苍狗白云。何仙姑道观只剩一处遗址，千年罗汉松守护着一口清乾隆年间的大石缸。

云雾起。仙境中更有人间烟火。

深山人家。小女孩的笑容无邪，门楣悬挂的唢呐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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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院

围吉——周。周家大院一直姓周，姓了几百年的周。

围着吉，围着祥，围着吉祥，围着和谐。

依山傍水。依的是锯齿岭，傍的是贤水河。

大明大清。王朝消失，大院连绵。自西而东，呈北斗星形，仿佛出自一人之手。

老院子、红门楼、黑门楼——明。明晰。

新院子、子岩府、四大家院——清。清楚。

古潇湘源远流长。湘人血性。

左宗棠抬棺西征，周崇傅掌管军需。子岩先生名满天山。

周敦颐后裔，盛开《爱莲说》。

贤水流，贤人在。

八旬老翁守望周家大院，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那些坚韧的嘴巴，翘着。那些沧桑的背脊，挺着。

我注视着风火墙的花纹。大自然的风化，成就了绝美的工笔。

我很想在子岩府歇息一晚。听太阳与月亮，在我的肩头升降自如。

围吉——周。耳东——陈。

同源。同道。同行。

2016年6月5日至7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