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江山似有待》
——《名家笔下的柴达木》后记
作者丨甘建华
我曾经工作、生活的青海柴达木,是祖国十分富饶的聚宝盆,也是世人遗落的大美之地。海西州政协从存史资政的角度出发,最近几年时间以来,整理、挖掘、打捞了一批珍贵的文史资料,计5辑30本420万字,编成蔚为大观的“柴达木文史丛书”。它的陆续出版发行,彰显了独具特色的柴达木精神,丰富了柴达木的文化事业,并在全国起到了率先垂范的作用。新华社、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文艺报等中央权威媒体和青海本埠媒介均纷纷给予报道,认为“推进了柴达木文化和青海文化从地域性向全国性的过渡”。
本人有幸参与“柴达木文史丛书”的编撰,期间蒙海西州政协文史委主任、丛书主编张珍连兄厚爱,有《冷湖那个地方》和《柴达木文事》二书入编,并相继获得第七届冰心散文奖和首届昆仑文学艺术奖。此次委托我主编的《名家笔下的柴达木》,亦属“柴达木文史丛书”之一种,是继《柴达木开发史(1960—2010)》之后,隆重推出的又一大部头单行本。“往圣化成天下,独耐斯文之力;诸生诵述嘉行,皆依简牍之编。述千章之瑞彩,图书以继;承百代之菁英,薪火相延。”倘以此说相证,则庶几近之。
3年前接受邀请之初,我便圈选了一个可能入辑的篇目,并与珍连兄商榷定下如此基调:这是关于柴达木盆地广泛的、多样化的书写,涉及自然、人文、历史、民俗风情、日常生活等各个层面,体裁要求为散文、随笔、综述、游记、日记、文艺特写等具有鲜明文学特质的综合性文体,诗歌、小说、报告文学及新闻报道不在其列。
根据手头掌握的资料,有史以来第一个描写柴达木的文人,是距今1200多年前中唐时期的毛押牙。在被吐蕃所俘押解离开敦煌途经柴达木时,他写下《白云歌》及与苏干湖有关的3首诗歌,可算是青海历史上的第一位流寓诗人。沉寂千载之后,直到两位湖南人的出现,这块遥远偏僻不为世人所知的地方,才又有了一诗一文流传后世。1934年6月,国民政府命青海省政府秘书长黎丹巡视西藏,这位湘潭才子旅次唐蕃古道,写下了十几首诗风雄健、深沉、明快,蕴含着爱国忧民情怀的柴达木诗歌。而民国初年(1912年)率兵离开西藏,经柴达木无人绝域,挣扎着逃回内地的湘西陈渠珍,24年后的追忆之著《艽野尘梦》,至今读来仍激荡人心,可谓百年之前关于柴达木盆地珍贵的人文地理考察报告。再就是1954年9月,随着盆地西部石油资源的勘探,诗人李季、作家李若冰随同康世恩同志,联袂来到油砂山下、尕斯库勒湖畔,留下了文化名人的第一行脚印,也留下了自有人类以来的第一部诗集《心爱的柴达木》,第一本散文报告文学集《柴达木手记》。
最近半个多世纪以来,除了曾在盆地工作、生活、成长的作家、诗人,还有大批文化名流纷至沓来采风创作,文星闪闪交互辉映柴达木。本书因此收录了王洛宾、徐迟、徐光耀、南丁、赵淮青、谢冕、朱奇、肖云儒、尧山壁、罗达成、王贵如、张荣大、王文泸、梅洁、林染、肖复兴、陈世旭、张承志、叶延滨、鄢烈山、和谷、王宏甲、王仲刚、刘元举、黄国钦、杨志军、陈长吟、李向宁、汤惠生、燎原、井石、徐剑、舒洁、熊育群、铁穆尔、凌须斌、洪烛、白岩松、王振羽、王丽一、刘大伟、王威廉等百位方家的百篇名作,合计30余万字。许多作者获得过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徐迟报告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以及其他各种全国性正规文学大奖和省部级主要文学奖项。其中中国作协会员63人,占比几近三分之二,好些是中国作协理事、全委会委员、名誉委员,李季、陈忠实、吉狄马加是中国作协副主席,石英、王宗仁是中国散文学会创始人、名誉会长,每人都是文字优美,文风畅达,文笔生辉,文名鼎盛。另有薛宏福、尹克升两位曾任省委书记;郑绵平是国际著名盐湖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杨春贵是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曾任中央党校副校长;田源曾任青海省委常委、宣传部长,陕西省政协副主席;李玉臻曾任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二级大法官;鲍义志曾任青海省政协连续三届副主席;朱新德、顾树松、张德国、曹随义皆为青海石油的功臣宿将。他们关于柴达木的文章都写得情真意切,让人读后顿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慨叹。
本书的另一个特色,是收录了几位外国著名探险家、旅行家、自然科学家的文章,帮助我们了解两百年来柴达木的真实生活图景。在此之前,人们可能并不知道他们曾在大盆地的惊鸿一瞥,或者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名字,更不可能读过他们的作品。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可能因为涉及许多西北史地知识,时光流逝这么多年了,迄今都没有见到其中一些人的中译本,有的还是我近年译介过来的,而且每篇文章都经过我的重新校订。
就我目前的研究所知,最早进入柴达木的西方人,是在中国元代泰定年间,属于天主教罗马教区的和德里(1265-1331)。公元1328年,他从汗八里(北京)取道中亚回意大利,翌年纵穿青海高原,途经海西州,经玉树州曲麻莱、治多、杂多三县,再从拉萨西部返回欧洲,这在英国道森《出使蒙古记》、罗姆《出使中国:和德里游记》中均有记载。之后是清初顺治十八年(1661年),奥地利传教士白乃心 ( Jean Grueber)与同伴吴尔铎(Albertus d’Orville)神父,从北京出发返回欧洲,途经西宁、青海湖和柴达木盆地南部。但在其提供资料给欧洲学者阿塔纳修斯·基歇尔(Athanasius Kircher)撰写的《中国图说》一书,则是以“中国的卡尔梅克”指称柴达木地区。直到1845年冬天,法国传教士古伯察(Régis-Evariste Huc),经布哈河、都兰河、柴达木河,翻越布尔汗布达山、巴颜喀拉山进入拉萨,1852年出版的《鞑靼西藏旅行记》,第一次提到“柴达木”这个地理名词,第一个描写盆地山川形胜及生态物候。接踵而至的几位西方人,文风浩荡,大名鼎鼎。一是俄罗斯19世纪最著名的探险家、旅行家和自然科学家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普尔热瓦尔斯基(Никола́й Миха́йлович Пржева́льский,1886年1月22日晋升少将军衔);一是曾任美国驻华大使、著名汉学家威廉姆·伍德维尔·洛克希尔(William Woodville Rockhill,通常译为柔克义或罗克希尔);一是被称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探险家”瑞典人斯文·赫定 (Sven Hedin);一是德国地学探险家威廉·菲尔希纳(Wilhelm Filchner,通常译为傅通起);一是英国《泰晤士报》派驻中国记者、专栏作家皮特·傅勒铭(Peter Fleming,传说胞弟著名小说家伊恩·傅勒铭以其为原型,创作了风靡全球至今不衰的007詹姆斯·邦德系列作品),以及与他同行穿越柴达木的瑞士籍法国《小巴黎人报》女记者、摄影师艾拉·凯瑟琳·梅拉特(Ella Katherine Maillart,通常译为麦雅)。他们都曾先后甚至多次游历、探险中国西北各省区,各种著述中关于柴达木的文字,使欧洲乃至世界上更多的人,认识和了解了青藏高原上这片神奇的土地,进而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外读者。
《名家笔下的柴达木》的写作时间,上起清宣宗道光廿五年(1845年),以法国人古伯察《跋涉柴达木的山川》开篇,下讫留学英伦的甘恬《父亲的西部之西》(载于《湘南文学》2017年第1期),历经清朝、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跨时达172年之久!八九代中外人士的共同奋斗持续接力,才打造出青藏高原上这样一个罕见的文本!是否可以这样说,它已具有深邃的历史感和宽广的国际视野了呢?但无论如何,我都坚信不疑,这本书对于宣传柴达木,推介柴达木,将会起到一个巨大的名人效应,产生一个不可低估的文化气场。这也是全国别的地市州盟所没有的一笔巨大的人文资源、文化资源和广告资源,希望能够引起海内外人士的关注和重视。
本书写作者的地理分布及相关信息也颇有意思。除了5位外国人,其余95人中,陕西籍占了18人,差不多五分之一了。老陕与青藏高原和柴达木、昆仑山的渊源,始自西周穆王驾乘八骏与西王母瑶池相会的神话传说,至柴达木盆地1950年代大开发达到高潮。我在青海油田工作期间,十个人中即有四五个老陕,上面的局领导,下面的职工家属,大都操着一口陕西话,故有“陕西的天”之说,就连我也成了陕西女婿。其次河南人9个居亚军,季军3个省都是7人,分别是湖南、青海、山东。关于我们湖南人与柴达木的特殊渊源,张珍连兄曾有专文绍介,网上到处都有转载。青海籍的入书作者,除了藏学家吴均先生我没有见过,其他6位都是高原上的文化名人。以下是河北、江苏各6人,北京、甘肃各4人,浙江、福建、辽宁、四川各3人,上海、山西、湖北、江西、内蒙古各两人,黑龙江、天津、广东、云南、贵州各一人。在这百名作者队伍中,中外女作者只有5人,少数民族作者8人,涉及藏族、蒙古族、回族、彝族、土族、裕固族6个民族。他们中有父女,有兄弟,有师生,有战友,有同窗。青海师范大学校友8人,亦可见青海本省及我的母校对柴达木的人才和文化的贡献。有心人如有兴趣,可就此做一个文化地理学或文学地理学的课题探讨。究其实,今日之柴达木,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概念,而演变成了一个混合了自然地理、行政地理、经济地理和文化地理的一个综合概念。
这本书从受托到编竣,大约过眼了三四千篇作品,至少经过二三十次遴选甄别。粗略默想概算,中国作协会员即有两三百人,先后书写的柴达木题材散文作品,估计总数不下于千篇之多。每一次淘汰同类撞车题材,或者相似场景描摹,都要仔细掂量,布点全面,围绕着“名家”和“名作”反复权衡。现今所存百人百篇,胜出相当于世界杯足球赛之激战。对于东家的意图和读者的期待,我只求鞠躬尽瘁,不敢邀功图赏。对于最终未能进入本书的作家及其作品,虽然之前主编《我们的柴达木就像画一般》(青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12月出版),已经预先做了部分推许(计55人,110篇),然而并不能尽如每人所愿。只能祈求各位大咖的谅解,希望在今后编选其他文本时有所弥补,不致湮没无闻。而因此耗费数年的心智和精力,导致自家商号生意的损失,更是悲欣交集,无法与人言说。
宋代黄庭坚曾有词云:“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我且在衡岳湘水敬请读者诸君,以挑剔的眼光和宽宏的胸襟,指摘并容忍书中有可能出现的错讹和谫漏,并诚恳地接受各位的宝贵意见。同时,恳请尚有几位多方联系不上的作者或家人,看到本书后告知我或海西州政协文史委,将依例奉上样书和稿费。
最后,我要以万分诚挚的心情,感谢原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中国散文学会会长王巨才先生为之作序,感谢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湖南省文联名誉主席谭谈先生为之题签,感谢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西泠印社社员安多民先生为之篆刻封底印章,感谢知名图书装帧师高艳秋先生的精心设计。感谢已故艺术大师、中国国家画院创始人黄胄先生,于1955年春天创作的中国画《柴达木的风雪》,描绘风雪交加中奋力前行的地质勘探队员的英雄形象,两年后荣获第六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金质奖。这次被我们挑选作为封面图画,为本书增添了崇高的荣耀和无限的光彩——愿黄公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注:《名家笔下的柴达木》,甘建华主编,中国文联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
责编:吴名慧
来源:《名家笔下的柴达木》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