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素描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自网络）

制香匠

远古的鼻祖多如牛毛

袅袅香气中，又找到一位岐伯

瞧瞧，他周身挂满了香袋

穿行在香草之间

要多酷就有多酷

·

最初的香品属于垄断行业

从皇宫、士大夫、有钱人

一级一级下来，才到了民间

焚香念经，烧香拜佛

文人雅士读本书，要点根香

连游手好闲的人

也弄两个香球玩玩

·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如果有玫瑰，好事顺手就做了

制香匠也不假思索

沉湎于浓烈的香阵

那种架势不亚于黄巢的豪迈诗

自古至今，作坊林立

香铺空了，还留下了芳名

·

人有人道，鸟有鸟道

茶有茶道，香有香道

李白散尽千金，买香也花了些银两

诗仙带头号称居士，带头焚香

苏轼、李清照、唐伯虎、蒲松龄都跟着学样

隔了好久，我才点燃了一炷香

只是看一看飘飘渺渺

闻一闻灰白的尾巴

摆动的那种味道

2017年11月27日

酿酒师

上下五千年，酒海无边

灌溉了人物，沉浮了人物

迷醉了人物，唤醒了人物

高山流水，过眼烟云

来！筛酒一杯，痛饮

·

这一处酿酒坊，那一处酿酒坊

用古法，酿一锅酒

竹筒滴答，时间好纯

杜康的传人，不姓杜

那些米酒，那些包谷烧，那些红薯酒

隐忍了火焰，却映照了千万喉咙

·

对酒当歌的魏武帝在哪

举杯邀明月的李白在哪

把酒问青天的苏轼在哪

酒逢知己的欧阳修在哪

称兄道弟，惟有身边的酿酒师

醉眼张合，夹起山野几粒灯火

·

送行酒喝了，接风酒喝了

贺喜酒喝了，拦门酒喝了

来来往往的酒，都喝了

五花八门的酒，都喝了

以水代酒、以茶代酒的时分

我推迟了往日的豪情

以风代酒，罚酒三杯

2017年11月27日

铸剑师

春秋战国是一个大口袋

蠢蠢欲动，至今都摁不住

诸子百家要争鸣，摁不住

兵家刀剑要争锋，摁不住

·

那个欧冶子炉火纯青

一口气打造了几把宝剑

龙泉。太阿。鱼肠

让景仰者不寒而栗

幸亏冷兵器掌门人还留了一手

打造了一对刚柔相济的夫妻

人剑合一，剑剑合一

干将莫邪，一雄一雌

不用山盟海誓，从来没有分开

·

丁丁当当了几千年

刀光剑影了几千年

切割了一个朝廷

另一个朝廷长了出来

像生生不息的韭菜

这个世界不缺刀斧手

不缺仗剑走天涯的剑客

也不缺武侠小说和电游

·

图穷匕首见，是一把好刀

可惜秦舞阳不是一个好鸟

荆轲成了壮士，回不到燕子丹身边

项羽成了败将，只能刎别江东父老

沿江两岸，铸剑师此起彼伏

像一根乌沉木，也像一根脐带

易水和乌江，憋着一口寒气

一直不肯转暖

2017年11月28日

苦行僧

叩。叩响的是大地的心跳

拜。拜谒的是精神的庄严

叩拜之路

是内心的长征

·

普陀山。九华山

五台山。峨眉山

此岸彼岸，已不分彼此

这山那山，且不论高低

修行，凸凹也是坦途

黑暗中的灯，透亮

·

飘飘扬扬的欲望

像雪花，凝固成唯一的冰

凝固成坚硬的血肉

额头的茧，膝盖的茧，脚板的茧

分为三章，上下呼应一种疼

剥离，再添加

添加，再剥离

直至，五体投地的苦

化整为零

·

生命如歌如诗，如泣如诉

我亦行走，亦苦亦乐

采集万千山水与滋味

裁缝了一件粗重的

百衲衣

2017年11月29日

采煤工

很惭愧，我一辈子

生活在浅层次

只有，不知深浅的时候

才落入梦的陷阱

惟有我的兄弟们

真切地，沉降了坚忍

·

我们来自同一个村庄

五谷杂粮，喂养了同一个族谱

父老乡亲，站在村口

眺望

他们一身尘土

我却如此光鲜

·

地球的脸，长得崎岖

我站在它的嘴角，渴望

他们平安归来

那些竖井，是冰凉的银针

针灸着不可预见的黑白

·

灯红酒绿

我听见黑暗的深处

传来轻微的声音

那是一千米以下的米粒

被坚硬的牙齿

硌出了一粒一粒火光

2017年11月30日

打井人

上了年纪的井

都是人工打的

一锄一锄地挖

一锹一锹地铲

一桶一桶地吊

封闭的大地，不会自动

开了天眼

·

从一个记号开始，不停挖掘

对看不见的井水，深信不疑

这一口钉子

不仅仅是入木三分

必须像舌尖一样，舔到甜头

·

饮水的人，忍不住渴望

就会迁徙异乡

直至将异乡灌溉成故乡

才会再度迁徙

那些带不走的水

被子孙后代，挽留

·

从古至今，所有的水井

都会像树叶一样，枯掉

有心的人，让简牍茂盛起来

那些仪态万方的朝代

分化成了两半

一半是土，覆盖在井口

一半是木，深藏在井底

打井人，不知道翻天覆地的历史

只知道将水引导出来

像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导师

2017年12月1日

寿星

万籁俱静，万物生长

明晃晃的愿望

被风吹熄，一波一波的人

依然提着各自的灯

走在路上

·

不是所有的鸟

都喜欢叼着种子，点播

有些鸟张着嘴，一鸣而过

也很动听

不幸折翅的鸟，从空中掉落

像一把凌乱的伞

·

山呼万岁的人

跪着，一起身就消失了

古树，一不小心

将枝丫伸过围墙

凭空，活了一千年

·

逍遥的民间，简单的子孙

从从容容，丰厚起来

像青丝与白发，随意

盘点

2017年12月2日

岩耳客

绝壁上的星星，是黑色的

一朵一朵，要采

讨生计，讨不到天上

只能讨地上

·

山外，过客如云

酒客，茶客，香客

一掷千金

脸谱与菜谱，重叠光影

山里，守望垛木屋的目光

将远去的背脊

烫伤

·

通往崖顶，越走越窄

一个晃悠悠的摆件

挂在大山的脖子上

时重时轻

·

岩耳，就是岩石的耳朵

听见得绳索粗重的鼻息

老茧斑驳，打醒了世外桃源

江山如画，也有一块补丁

2017年12月2日

训犬员

人很忙，犬也很忙

被驯服的犬，更忙

·

军犬来了，警犬来了

猎犬来了，家犬来了

所有的犬，与人共舞

像和谐的舞伴

一朝离别，恋恋不舍

·

遛狗的人，从身边走过

威猛的藏獒，望而生畏

牧羊犬与领头羊，窃窃私语

分工合作，我喜欢

雪橇犬拉着趾高气扬的主人

在雪原上奔跑，我喜欢

导盲犬带着举步维艰的盲人

探出光明的通道，我喜欢

我甚至为一只搜救犬，感动

它奄奄一息，倒在废墟之上

·

凶猛的犬，温顺的犬

落水的犬，流浪的犬

五花八门的犬，充斥了这个世界

有些犬，不用训导

就会摇头摆尾

有些人，一辈子

人模狗样

犬的前身，是狼

人的前身，是猿

2017年12月2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