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素描

作者丨陈惠芳

打刀匠

关公掉在捞刀河的青龙偃月刀

被周仓捞了上来，但熬不过三国

还是掉了，不见了踪影

捞刀河，是关公的一个严重感冒

不小心感染了捕鱼种田的乡民

锻打。淬火。开刃。上柄

炉火纯青

·

捞刀河，刚柔相济

美女绣花，穿针引线

壮汉打刀，厚此薄彼

无声，有声

锦绣山河，吟唱了铮铮铁骨

·

五百年的火候，要冷落了

五百年的锋利，要迟钝了

不卷不崩的光景

烟消云散

零零星星的飞溅

是一粒一粒闪亮的种子

撒在板结的土壤上

无法发芽

·

流水声浓了

打刀声稀了

捞刀河，该打捞什么

抡了几十年的大锤

像最后一个拳头

砸在自己的胸脯上

留下一个巨大的烙印：伤逝

2017年11月15日

采茶工

如果二十四节气都长成茶树

那么，这个地球就是

一望无际的茶馆

所有的旅人都是茶客

少了繁琐的公关与通关

一杯茶，一碗茶，一壶茶

或痛饮，或慢品

几十个层级的心情

·

高山云雾

选择一片静谧之处

摊开低矮的绿

平铺直叙，或委婉表达

几种不同的香

指尖触及，最新颖的诗意

·

离茶园不远，城市的染缸

将我泡成了一枚核桃

相当生硬

我不要大红大紫

我只要一杯巴酽的绿茶

·

名贵的茶，名贵的人

卑微的茶，卑微的人

满世界都是

动物有根，裸露在光明里

植物有根，匍匐在黑暗中

学一学茶道，想一想人道，看一看世道

适时而采的茶

未入口之前，先笑了

2017年11月16日

护林员

守着树，护着树

像树，沉默寡言

像树，不怒自威

守着森林，护着森林

慢慢地老去

淹没在幽深之中

·

山峰起伏，所有的涛声

依照远近浓淡

安排了不同的和鸣

瞭望塔，不是最高音

小木屋，不是最低音

交响乐长得郁郁葱葱

白发苍苍的

是火塘上飘逸的炊烟

·

寂静的森林

像一个安睡的婴儿

火警。真实的科幻片上演

大火像火车一样冒着黑烟

轰隆隆，燃烧过来

烧焦的绿，呼喊着被逼退的生命

·

树活一千年，够了

人活一百年，够了

人倒伏了，树腐朽了

还在潮湿的泥土里

交流着温热的记忆

2017年11月17日

男护士

这个世界像一本词典

有时候被清空

只剩下两个字，蹦来跳去

男——女

·

当袅袅婷婷的女子走来

那些粗壮的男人

也拿起了奶瓶

对准了一个刚刚问世的人类

我想起了母氏社会

以及经久不息的男尊女卑

·

如同男性荷尔蒙充斥的战场

战争并没有让女人走开

像老三届高考一样

他们以百分之一的比例

加入女性的行列

凸显温柔的部分

·

后羿射日，男的

女娲补天，女的

嫦娥飞天的时候

牛郎还走在苍茫的大地

地球不男不女，是一个中性

护理的时分，闪烁不定

2017年11月18日

导游

万家灯火，永不熄灭的

是百姓的一盏灯

江山如诗，如书，如画

铺陈了陈酒佳酿

就这样喝了

跟着，喝

不跟着，也喝

·

爬山涉水，春夏秋冬

呈现不同的景致

雷同的是脚印，丰富的是心情

不吟诗的，入了诗

不写书的，入了书

不绘画的，入了画

·

顺着走，逆流的时光

打了一个结，又松开了

逆着行，擦肩而过

那些飘逝在空中的古人

把握了太阳与月亮

播种了一大把星星

·

你是开头，也是结尾

你是镶嵌在一长串感叹中的

形容词

迎面而来，被感染的笑容

化成了雾，雾中又有一帧背影

化成了风中的剪纸

2017年11月19日

捏面人

一袋面粉，从汉代扛起

扛了两千年，空了

一半被吃掉

另一半成了艺术

·

古人真是聪明

祖孙分工合作

祖先准备神话

孙子准备面粉

孙子的孙子才把面塑

亮出来

·

嘴巧的，说相声去了

当说客去了，巧舌如簧去了

手巧的，除了绣花，就在捏面

捏造存在或不存在的人物

用小手指，捏、搓、揉、掀

用小竹刀，点、切、刻、划

精巧，如五言七律

·

手在，手艺还在吗

偌大的城市，还有没有捏面人

还有没有五颜六色的小小面塑

楼房越塑越高，恍惚之中

端起米粉，想起孙悟空

包起饺子，想起牛魔王

2017年11月20日

锁匠

黎民百姓指着锁

慢悠悠地说，锁就是锁

《辞海》指着锁

文绉绉地说，这是封缄器

我拎着一串钥匙

依次打开抽屉

所有的物事，凌乱而齐整

·

聪明而谨慎的远古人类

用兽皮包裹贵重物品

捆缚绳索，打上特殊的绳结

这个原始的愿望

要用骨头制的锥子，才能挑开

那个绳结，就是锁

那个骨锉，就是钥匙

像眼下的光景

人人都是自媒

个个都是锁匠

·

金银铜铁，都是锁

十二生肖，也是锁

花鸟虫草，也是锁

琴锁，觅到知音，余音绕梁

木锁，不堪一击，也要挂念

鱼形锁，渴望年年有余

长命锁，祈求长命百岁

·

驴驮钥匙马背锁

门上锁，柜上锁

人上锁，嘴上锁

锁匠们，背着手

或踱来踱去，或亦步亦趋

念念有词：开锁，修锁，换锁

反锁了的人，持久生锈

门内门外，都打不开

2017年11月24日

养马人

人家养马的时候

我驻守江南水乡，闭目养神

那只从常德丝弦里飞出来的蜜蜂

忙碌着甜蜜的业务

那只随益阳地花鼓翩翩起舞的蝴蝶

也在模拟模特的台步

·

我只是假寐

假寐了两千年或三千年

不用兵马俑置顶我

不用养马人鞭挞我

马不停蹄，马背上的民族

两次逐鹿中原

江南也有肥美的水草

养肥了几个王朝

·

马头竖起，马头琴竖起

养马人抚摸着丝绸一般的毛发

辽阔的胸襟与草原同时展开

我卷缩在小小的村落

目睹了小牛犊的诞生

茶马古道上，牧羊人唱着牧羊曲

牧童横吹了短笛

·

刚柔相济的天地

这样和谐

如果套马杆伸向了我的脖子

我能够迁就它的圈套

只是它不够长，不够准

我只能自动转向

朝拜经久不息的嘶鸣

一匹汗血宝马，从我的胸腔奔出

踏雪无痕

2017年11月24日

替身演员

戏多，大牌明星多，替身也多

高难度动作多，特殊场景多，替身也多

所有的表演，只有两个演员不要替身

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

真真切切，表演了亿万年

·

主角，配角，跑龙套

台上也演，台下也演

明的也演，暗的也演

明星就是明星

替身就是替身

替身什么都可以代替

就是不能代替名声

·

文替。武替。光替。裸替。手替

那些后脑勺和背影

那些打斗与飙车

那些灯光师调试的站位

那些赤裸裸的正面与反面

那些行云流水的手势

以假乱真，真的假了，假的真了

·

这个世界戏份很重，又很轻

这个世界片酬很高，又很低

晃过来，明星

晃过去，明星脸

曲终人散，落幕之时

都是群众演员

2017年11月26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