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曲
作者丨陈惠芳
丽江遗梦
一万个人的眼里,有一万个风情万种的丽江。丽江是人类共同的丽江,更是个体独有的丽江。
去云南,必去丽江。这是真诚的心声,更是自觉的行动。
我们从昆明直扑丽江,如同一个形容词直扑名词。从早晨到深夜,长驱10余小时,只是圆梦,圆一个遥远、清新、浪漫、闲适的梦。
看见同伴们满意的、兴奋的样子,我知道丽江已经进入他们的血液。我更知道,我的脉管里流淌着比火更燃烧、比水更清澈的情绪。入夜,第一次抚摸丽江的夜晚,我克制着,没有像疯子一样走遍丽江的大街小巷。我要枕着丽江的清风,枕着丽江的幽静入眠。
清晨。傍晚。深夜。丽江呈现着不同的风韵,跃动着我们彩色的情绪。
古道。古井。街市。丽江以清亮的水为纽带,穿串着我们闲散的目光。
漫步,却在跨越。飞腾,却在缓行。错觉,在真实的境遇里被稀释。真实,在错觉的温床里被加浓。
我在丽江的地面吗?在。但飞翔的翅膀却在丽江的上空。
我在丽江的上空吗?在。但清晰的足印却在丽江的街巷。
圆梦丽江,却遗梦丽江。丽江是一本读不完的书,没有页码,没有顺序。像火像水像雾像风,但啥都不像。丽江就是丽江。
我来了,我去了。丽江留在原地,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我今朝离去,明朝还要归来。因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丽江。
古木野趣
玉龙雪山,是丽江的一大奇观,享有“现代冰川博物馆”、“天然高山植物园”之美誉。此雪山距离丽江古城仅15公里,据说是“离城市最近的冰川”。其主峰海拨5596米,并不是很高,但至今无人征服。
玉龙雪山很神秘,神秘在于不轻易露出它的真容。即便是大晴天,很多游客都无法看见它的“冰顶”。我们去玉龙雪山的路上,也只是偶尔看过一次。但,我们的心情依然很好。因为,玉龙雪山脚下,有很大一片幽深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十分安静。一个人、一群人,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身心俱佳。
所有的喧哗被压缩,只剩下一个——静!所有的燥热被驱赶,只剩下一个——爽!
仰望着高大、笔直的古树,沧桑的外表包裹着坚忍的心。阳光、风雨、冰雪、雷电,只是古树们的伴奏曲。古树是主调,是蓬勃的音符。即便倒伏,也显示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石板路、木板路,在稀疏的阳光下变幻着颜色。一片又一片落叶被秋风翻动,古藤弯曲着时空。我听见一声鸟鸣,仿佛空中花开的声音。我走过,看不见脚印,看不见任何痕迹——但我在前行。
玉龙雪山依然在云里雾里,岩石折射着强大的光。这样的背景很好。冰川就让它静静地躺着。
遥望更美。
高原狂欢
如果说玉龙雪山脚下的原始森林是一个天然的冰箱,那么,这一处露天表演场就是一个火炉。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原始森林,离开清凉的世界,自投罗网——进入《印象丽江——雪山篇》的表演现场。这场由张艺谋执导的大型民族歌舞节目,居然吸引上千人观看。在炎炎热日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汗流浃背地观看节目。
其实,此时此刻的丽江气温只有28摄氏度。但,特别热。
很奇怪啊。西北、西南地区都有共同的特征。白晃晃的太阳底下,太阳特别晒,热死人。但,一旦躲入树阴之下,特别凉爽。如果你将左臂伸出树阴,右臂留守树阴,感觉大不一样。开句玩笑,如同右臂是亲娘生的,左臂是后娘养的。
张艺谋就是一个招牌。明星效应啊。大热天,光秃秃,我们就这样看上了。在原始森林,我还穿着夹克,凉啊。此时,我将夹克遮在头上,还是感觉背上火辣辣的。如果赤膊上阵,保准皮肤将变成“麻辣烫”。
丽江是以纳西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集聚地。纳西族妇女的服饰最有特色的是“羊皮披”。现场表演的节目,我们大多不懂,看热闹而已。红色的高坡上,纳西族的男男女女时而盘旋而下,时而盘旋而上,且歌且舞。而红色高坡的背景,正是那座神秘的玉龙雪山。
表演持续1个余小时,绝大多数观众纹丝不动。天气再热,热不过观众的目光。
来去匆匆,走马观花,纳西族的民族风情远远没有领略。美丽的遗憾,将交由时间来弥补。
再见了,丽江!再见了,纳西族!再见了,盘旋在天空的白云!
我还会回来的,在一个静悄悄的时分。
相会蝴蝶泉
苍山洱海。著名的蝴蝶泉就在苍山之下。我们途径大理,慕名而来。想象中,这是一个蝴蝶飞舞,繁花盛开的地方。
蝴蝶泉与杨丽坤担当主角的电影《五朵金花》紧紧相连。1959年,《五朵金花》首演时,我还没有出生。杨丽坤还主演过《阿诗玛》。杨丽坤的电影以及其风光与悲惨的命运,我都是后来得知的。途中,我们谈起杨丽坤、蝴蝶泉与金花,喟叹不已。在杨丽坤所经历的人生历程中,“蝶恋花”竟然是一曲悲剧。
蝴蝶泉是清凉的。时间与流水冲淡着悲剧的成分。因为,快乐毕竟是首选。我们哼唱着《五朵金花》主题曲《蝴蝶泉边》,心情十分轻松。“大理三月好风光哎,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
9月的大理,9月的蝴蝶泉,没有蝴蝶飞舞。这是美丽的遗憾。蝴蝶不常有,但飞翔的心境可以由自己操持。看远方的青山,看近处的野花,清新的风儿一阵一阵吹来,我感觉也在飞翔。忧郁的人总是忧郁,开心的人总是开心。
也许,蝴蝶泉已成为神奇的诱惑。也许,蝴蝶泉只是浪漫的标志。但,来过,领略过,也就够了。美丽的传说,将代代流传。
幸运的是,我在蝴蝶泉公园大门口遇到一位白族老人。他很和蔼、很友善,并高兴地答应与我合影,而且分文不收。哦!我们也在“自娱自乐”。白族老人感受到了快乐。这是真正的、纯净的快乐。
我抬头望望蔚蓝的天空。蝴蝶正在飞翔,很高、很大、很白、很漂亮……
苍山洱海
苍山是山,洱海不是海。但,山水之间,自有一番情趣。望山,山在长。观海,海在深。自得其乐,当是人生一大景致。石无言,云说话。
大理的“风花雪月”驰名中外。这是四大名景,即为: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亦有诗曰:“下关风,上关花,下关风吹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苍山雪。”很美的意境。
此次游览大理,独取洱海。太阳当空朗照,无月,但碧波荡漾,微风吹拂,心境开阔。可遇不可求,当掬清水少许足矣。
洱海,古称昆明池、洱河、叶榆泽。因其状似人耳,故名洱海。洱海面积达250平方公里,是中国第7淡水湖。其南北长42公里,东西宽3至9公里。江河湖海,均是地球之血脉。洱海则是其中的血脉。
我们随着漂亮的白族少女登船,一边听讲解,一边欣赏洱海风光。此前,我观赏过台湾海峡、广西北海。海之壮阔与深厚,叹为观止。洱海是湖,依然有大海的气派。洱海又让我想起湖南的洞庭湖。
我自丘陵地区长大,家乡有一条不宽的流沙河。河里鱼虾很多,两岸是茂密的竹林。如今,面目全非。哀之,叹之。河有河的风韵,海有海的气派。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至洱海,观波浪起伏,观两岸黛色,也不过是江湖的放大与扩张。心中微雕,眼中大象。反之,亦然。
离船上岸,拾级而上,山顶是望海楼。檐下悬匾,上书“玉洱银苍”,黑底金字,为著名画家吴作人手笔。山上,三角梅开得十分火热,望海,洱海在静静地波动,静静地蔚蓝。洱海是大家,无人所及。
风花雪月,天地灵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洱海之月,隐藏在夜晚,但依然朗照在我的心中。因为,我心透明。
寻找阿诗玛
阿诗玛是经典传说,阿诗玛是民间诗歌,阿诗玛是彝族女子,阿诗玛是音乐歌舞片,阿诗玛是石林石像,阿诗玛是杨丽坤……阿诗玛是期待,阿诗玛是呼唤。
沿着美丽的想象,沿着神奇的诱惑,我们来到石林,寻找阿诗玛。千姿百态的石林,在身前,在身后,在我们的四周。好奇的目光被石林折射,返回到鲜花与绿草丛生的脚下。大地长出坚硬的飞翔的翅膀,将蓝天分割成无数飘动的绸缎。
这是立体的音乐。
这是立体的喷泉。
这是立体的绘画。
这是立体的诗歌。
我仿佛进入时光隧道,走进古生代泥盆纪时期,聆听着滇黔古海的波涛。沧海桑田。汹涌的海水慢慢地、一点一点退去,留下石头的森林。
我沿着时光隧道,回归石林,变成一个小小的逗号。石林随心所欲书写着亿万年的传奇。
阿诗玛正是传奇中的美丽而忧伤的章节。阿诗玛因美丽而忧伤,因忧伤而美丽。
我的眼前,闪过阿诗玛与阿黑哥的身影。我穿过重重叠叠的石林,穿过一个一个的剪影,追赶着他们的脚步。
阿诗玛在哪里?美丽而苦命的阿诗玛在哪里?
石林无语,三角梅无语。石林斑斑点点,是不是留下的泪痕?三角梅鲜艳夺目,是不是哭肿的眼睛?
寻找,不停地寻找。美丽的传说在我的身边飘飞,忧伤的故事在我的心中回荡。
是她吗?身着彝族撒尼人的装束,肩背背篓,仰首望天。阿诗玛从远古的海底升起来,从我们浪漫的想象中升起来,成为永恒的石像。
望着阿诗玛,我想起饰演阿诗玛的杨丽坤。她的命运与阿诗玛何其相似!
望着阿诗玛,我想起饰演林黛玉的陈晓旭,她的命运与林黛玉几乎雷同!
冥冥之中,虚幻的影像真会改变真实的生命?悲剧真会被感染、被传染?红颜薄命,真会千古流传?
来去匆匆。脚步来去匆匆,生命来去匆匆。活着就是理由。每个人都是一座石林,坚忍,坚守,无论阳光与风雨。
阿诗玛站在那里,等待着被淹没的爱情,等待着又一次沧海桑田。
大理幽思
知道大理,从一块石头开始。
熟悉大理,从一部电影开始。
向往大理,从一支歌曲开始。
迷恋大理,从一部小说开始。
而今,我进入大理,进入大理古城。这就是历史中的、小说中的“大理国”。段誉在哪里?段王爷在哪里?大理古城无言,崇圣寺无言,崇圣寺三塔无言,山水亦无言。
古人已逝,古迹犹在。树叶飘零,树根犹在。光明之中的树枝与黑暗之中的树根,组成漫长的历史。
我茫然无知而渐渐有知。
大理的石头,堆砌着无数高楼大厦。大理石闻名于我们的眼睛与脚步。《五朵金花》闪亮着一个美丽善良的阿诗玛,一支歌曲唱红“大理三月好风光”。金庸的《天龙八部》让段誉享誉江湖。
南诏、大理……古人的足迹蜿蜒而来。佛国传递着“以佛立国”、“以佛治国”的理念,崇圣寺成为佛教活动的中心。
登上崇圣寺,举目望三塔,我不难理解这样的历史事实:自公元937年段思平立国,至公元1253年大理国灭亡,22位皇帝中竟先后有10位出家当和尚。这10位皇帝中,除了第二代皇帝段思英被迫逊位,其他9位都是自愿放弃江山社稷出家。大理国民谣曰:“帝王出家,随臣一邦,嫔妃一串,素裹红妆。出家犹在家,举国敬菩萨,早晚拜大士,禅室如世家。”
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段誉,并不是完全虚构。大理国第十六位皇帝名叫段和誉。这位“段誉”禅位出家无为寺,法号广弘终年94岁,是大理国最高龄的皇帝。
滚滚红尘,青山绿水。皇帝和尚,高官百姓。一切都变成符号,生命皆化为烟尘。
我从哪里来,必将回哪里去。不可逆转的是结果,可以操持的是过程。我珍惜这个过程。
大理——一个古国——一个道理。数典忘祖,崇洋媚外,是为大耻。
守住底线,不忘其根。这就是“大理”。
2010年9月14日至21日
(《云南日报》副刊2017年2月25日发表三章)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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