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陈惠芳

握一握摇柄

踏过吱呀呀的水车之后

疲乏地进屋

石磨几十年修炼成

一只光亮的独眼

竖着，死死地盯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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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过

在我出生的时候

它的眼睛已十分厉害

我想，对于每个返家的陌生男子

它总是咄咄逼人

1990.3.13

农业函授生

我将在城市和村庄之间

挥霍一生的阅览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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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的拔节声

农夫以粗糙的手掌

摩擦粗糙的脸孔的声音

全挡在听觉之外

为村庄流泪之后

我极力搜捕那些沉浮的人

而最终，我是唯一的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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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们拥有原声带

而我接触的，只是录音的变体

中国的汉字如此沉重地击伤我

最倦的眼睛也不敢睡去

字里行间有那么多麦芒一齐朝向我

墙壁上的绿色风景

掩护我的眼睛撤退

又怂恿我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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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村庄和农夫

读如此巨幅的农业版图

我三分慰藉，七分内疚

何时能被乡亲父老真正接纳

成为一名没有任何疑惑的面授生？

1990.3.18

捎回口信

我对一个探家的人说

请代我向故乡问好

我突然后悔起来

他是我的朋友

对于故乡，他是孝子还是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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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他

我也没有理由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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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口承诺，并且出自内心

我一生都是如此

但我一生最担忧的是

从一个嘴唇到另一个嘴唇

那种无法操纵的变化

1990.3.18

根意识

我的愿望不大

就是不想作一本挂历

过一天把自己撕掉一次，忘掉一次

在这片乡土之上，我是一座台历

过一段，很想知道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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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要翻回去

把无可更改的昨天压成一叠

注定要翻回来

预测和经历一些错误和正确

就像农夫摆弄土地，七手八脚

并且绣花一般照料生存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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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庄走到城市

我的泥脚留在那片庄稼下面

被寒冷和温暖保存着

在我需要脉络舒畅的时候

便气运丹田

聚精会神地冥想那里

1990.4.10

不可替代我

你们是我的朋友

但你们谁也不可替代我

很小的时候

我种过庄稼，自食其力

土地颠覆我的成果之后

我来到你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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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关心二十四节气

周末和星期日比中秋还重要

只在清明时分渴望下雨

如果这天天气晴朗

我很可能忘记

一些应该悲伤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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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的天气

你们随时可以来

然后留下一些空椅

让我摆回原来的位置

1990.4.13

怀乡的音乐

是怎样的打击乐

让我在城市里惊醒

我想起那些土俗的乡村音乐

是怎样从厚茧里脱颖而出

一前一后

夹击我的正反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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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紧迫的是

我为民歌灌醉之后

再没有被时髦音乐感动过

骨子里的那份怀乡

折腾我，并且让我自豪

农夫之子的招牌

在我焦虑的时候非常解渴

至少我掂量一撮故乡茶叶时

可以说，这是我最为耐凉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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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能按照故园的节奏

安排命运的起落

我毕竟生活在城市的眼色里

但我最为珍僧的是

即使我丰羽已满

也将以褴楼的姿态

向忠诚和善良低空飞翔

1990.4.13

隐去的风采

我的绿色工程远远没有完成

一次又一次的角遂

不可避免地进行

在极其黝黑的基础上

我的整个躯体

成为这一代极富个性的脚手架

痛苦和欢乐都可以充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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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我的家园

我就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来

这依然是我可以匍伏的土地

市民和农夫的区别

可以从一个小小的脚趾上得到论证

被泥土浸泡过的肉体

在任何地方

都能散发诱人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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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走过

牛的犁痕和斑马线

世界的各种线条

都不可能绑架我

我说，人们多些宽客吧

大家最终都会散去

1990.4.16

责编：吴名慧

来源：诗集《两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