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谒屈原
作者丨陈惠芳
涉江,涉汨罗江,我奔屈原而去。
屈原的名字,烂熟于心。屈原的诗篇,时时泛动,如静静的汨罗江。
著名诗人余光中赞誉,汨罗江是“蓝墨水的上游”。汨罗江是文化之江、诗歌之江,全因屈原之故。屈原沉沙于汨罗江,更勃兴于汨罗江。
汨罗江因屈原而千古流淌,屈原因汨罗江而千古流芳。
屈原是蓝墨水的上游的上游。
我轻轻地打量着汨罗江,打量着这条著名的河流。屈原沉在哪里?那块沉重无比的石头呢?那一片惊天动地的浪花呢?
我轻轻地打量着汨罗江,打量着楚国曾经的天空。屈原最后的目光停留在哪里?是一只过路的水鸟,还是一片过路的浮云?
当屈原带着长长的叹息走进汨罗江,当汨罗江之水淹过屈原的头顶,当汨罗江两岸的百姓呼喊着屈原的名字,当千万只粽子投向汨罗江、千百条龙舟潮涌,悲怆的历史举着无数的花圈,为屈原送行,而后继续改写。
屈原消失在汨罗江,留下不朽诗篇,留下拉不直的天问。
屈原新生在汨罗江,两岸的追思此起彼伏。
这是春天。这是繁花似锦的春天。屈原,亲爱的诗人,请你睁开一只眼看看我们,另一只眼看看楚国。楚国的子民一代一代,生生不息。诗歌的山脉一座一座,绵绵不绝。
屈原啊,你沉郁的目光,你清瘦的面容,你满腹的才华,你惊世的死谏,都留在这里。我只能带走一些感慨,带走一些标点符号。
屈原的足迹从陆地延伸到水里,更延伸到我的心里……
2011年4月19日
浯溪作证
作者丨陈惠芳
唐代诗人才华横溢,更有豪迈之气。柳宗元敢将一条溪命名为“愚溪”。元结也敢。浯溪就是这位老兄命名的。“浯”即“吾”,加上“三点水”,便是“我之溪”。“愚”即“余”,亦“吾”亦“我”。
诗人行吟之处,诗情如溪水,而独占其名,遂成千古佳话。浯溪,亦是千古之溪。唐风吹拂,今人不免汗颜。
元结撰写《大唐中兴颂》,颜真卿书写此文,镌刻于浯溪崖石。文奇、字奇、石奇,呼为浯溪“三绝”。后人行至祁阳,必定膜拜浯溪碑林。《大唐中兴颂》成为浯溪的绝唱。
岁月流转。我也与浯溪有缘。
以“心底无私天地宽”赢得后人景仰的陶铸便是祁阳人氏。一篇《松树的风格》,万口赞颂。铮铮铁骨,跃然纸上。
浯溪有幸。《松树的风骨》之书法碑林将屹立于浯溪之岸。陶铸亦可傲然直抒心意:“吾之溪,吾与大地同在。”
浯溪天气晴朗。绵绵的端午水,停顿于端午。太阳朗照林间,柔和的光线如同轻雾。走在树林里,走在浯溪旁,走在静静的怀念之中。当元结吟唱着《大唐中兴颂》,当陶铸挥笔写就《松树的风格》,浯溪的浪花也以文字的形式记录着奔腾的足迹。
或许,浯溪只是一枝墨水充盈的毛笔。
或许,浯溪只是一线日夜流淌的情丝。
浯溪,我们的溪水。浯溪,我们的历史。顶天立地的是松树,是大写的人。高官再高,高不过蓝天白云。百姓甚众,却耕耘万里江山。
浯溪作证。
2011年6月9日凌晨
登上飞天山
作者丨陈惠芳
驻足郴州,必定飞天。
一点一点,接近蓝蓝的天。天在上,人在下。飞翔始终是一个梦想。梦想着飞翔,但没有翅膀。
天气很热。太阳说,不知道你们要来,不然,躲一躲,在厚厚的云层里。我说,该出太阳就出太阳,该下雨就下雨。就这么着。
丹霞地貌,以飞天的名义出现。如果鸟瞰,我们爬在光溜溜的山脊之上,像热锅上的蚂蚁。瞧瞧同伴,一个个大汗淋漓。沟沟壑壑,坚守在一万年的沧桑之中。谁更久远?谁更厚实?
有那么一把巨大的梳子,将石壁梳成瀑布。凝固,不见声响。飞流直下三千尺,唐诗宋词元曲都化成千年绝唱。细细端详,这一壁一壁的石瀑,又像骨架粗壮的手指。谁在攀登?谁又在靠近飞天的顶点?
有那么一把巨大的耙子,挖掘悠长的峡谷。曲折,幽深,如同一部长篇小说。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细长的石径,穿行在荷花之中。天空可以被石壁编辑成一线天,笑容也可以盛开。抬头,白云绽放得很天真。
船头轻轻地犁开碧波。清风吹拂,两岸的竹子青翠欲滴。咋比清晨的露珠还要新颖呢?千年悬棺,成为无法企及的惊叹号。
飞天。遥远的敦煌,亦有飞天壁画。飞天的梦想超越时空。人诗意或不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之中,留下看不见或看得见的痕迹。
鸟飞过,人走过。飞天山继续飞天。
2011年7月9日
走过圆明园
作者丨陈惠芳
看看圆明园,一直是我的梦想。感觉那种破碎,感觉那种沧桑,感觉那种心痛,感觉那种耻辱。就是把从图片、从文字、从口语、从音像中获取的最初印象,化为直觉。
今天,我终于进入圆明园。圆明园的象征是大水法。这就是圆明园的心脏。强盗们破坏的就是心脏。猛然一击,百年痛楚、千年痛楚、万年痛楚。
横行霸道的八国联军,早已灰飞烟灭。替代他们的是手无寸铁的中外游客。没有火把,没有火药,只有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沧桑成了美景。
圆明园的深秋,荷叶枯黄,沟壑断水,但高大的树木依然葱绿。枫树来不及红,黄得耀眼。温和的太阳,将破损的石头渲染成版画。我抚摸着无声的石柱,有点冰凉,却很坚硬。
强盗们狞笑着抢劫圆明园,我却微笑着面对这些看不见的财富。圆明园的骨头,挺立着。我逼视这些混账东西,你们还敢来吗?
和平的时光,在身边流淌。我没有理由将休闲的心情埋藏在晚清的懦弱之中。我穿过光怪陆离的林阴小道,穿过被堆积的零零碎碎的历史,停留,歇息,甚至倒退着前行。
皇帝、太监与妃子们,像秋天的落叶,被大地收藏一部分,被大风吹走一部分,远远近近,最终都化为尘埃。圆明园见证一切悲欢离合。
我走过,不留一丝痕迹。圆明园在我的背上,写上一行一行甲骨文。
2011年10月17日下午于北京二里庄
里耶秦简
作者丨陈惠芳
是谁引导我到了里耶,直击2000余年前的秦简?不是秦始皇,不是短短15年的秦王朝。
“亡秦者胡”。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扫六合的秦王,做梦也没有想到,断送帝业的竟然是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秦亡了,秦的气息犹在。里耶,将地面的秦深藏在井里。里耶,在古井里悄悄地改写了秦的历史。
秦简,是微型的兵马俑。秦简,是密密麻麻地爬在秦的背脊上的蚂蚁。
我是今人,更是秦人。我是秦始皇没有焚掉的书。我是秦始皇没有坑掉的儒。我从长安跑到了洞庭郡,跑到了迁陵,跑到了里耶,跑到了一口井里。
我还可能是迁陵县令,也可能是一名邮差。
我还可能是报喜又报忧的脚夫,也可能是一只背篓。
我望着火焰中的阿房宫,焦虑地穿越西汉,一头扎进酉水之中。
我坐在秦砖汉瓦之中,目睹着繁华与衰老,在一片秦简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指纹。
里耶!湘西的四大名镇之一。因为无与伦比的秦简,因为古井中的历史,高过了所有的山峰。我走过王村,走过茶峒,遥望浦市,驻足里耶。里耶,万千秦简编织了神奇。
我穿着秦人的草鞋,举着一把青铜剑,将酉水划出了粼粼波光。
我默念着九九表,运算着不断诞生、不断消失的时光。
2014年4月13日
澧州文庙
作者丨陈惠芳
早在唐朝,我的马就借给了李白。这老兄不讲信用,一去不复返。白发三千丈之后,一一脱落,李白只剩下了一脸诗意的胡须。
我只好打着赤脚,从唐朝的夹缝中穿行,一直走在澧州文庙,才歇脚休息。
孔圣人还在里面讲课,之乎也者,没有现代的火星文。我感觉一股久违的香火,在背脊上升起。状元桥上的石头,是一种冰凉的温暖。
晨钟暮鼓。我敲响的是自己的风骨。
目光在镂空的石雕上,像种子一样弹跳。
我将自己栽培,在经久不息的文脉中,栩栩如生。
2014年4月28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湖南日报新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