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后的思索——《桃花汛》的音乐创作

作者丨欧阳觉文

（花鼓戏《桃花汛》剧照，刘赵黔饰桃花）

1983年，我参加了在郑州举行的现代戏年会，听了许多专家介绍戏曲音乐改革的经验，受益匪浅，并满怀信心，从事湖南花鼓戏音乐革新和探索，以至我作曲的《喜脉案》音乐得到了肯定。

曾几何时，戏曲每况愈下，愿意进剧场看戏的人越来越少。可来了一股盒带热，我参加了许多盒花鼓戏带的录制，根据市场需求，要老戏不要新戏，要老调不要新调。这时候，我彷徨了。许多年的音乐改革，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岂不白费？无所适从了。

《桃花汛》的剧本在我手中，困惑了三天，呆呆地望着桌子，一个音符也写不出。《桃花汛》的导演余谱成懂音乐，善于启发和诱导，要求很严，我也乐意在他的总构思下去谱写音乐。我写的好些戏，都得到过他的帮助，《喜脉案》就是一个，《乾隆判婚》的花鼓戏音乐，也得到了他的指导和细磨。这个戏必须调整认识才能写作，我们一起住进了没有任何人干扰的常德林场，与导演一起，在那里冷静的思索。

观其花鼓戏盒带的销售：1、买花鼓戏盒带的人，大多数年龄在四、五十岁以上，如何吸引年轻人倒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2、在畅销的整本戏中，《补锅》、《打铜锣》、《刘海戏金蟾》也在其列，这些剧目倾住了音乐工作者大量的心血。新腔还是被人们接受了。《补锅》的“手拉风箱”就成了长沙歌厅不可少的曲目。3、电声乐的花鼓戏新潮盒带创销售之首，吸引了许多年轻人。我写的《喜脉案》新唱段成为招览顾客的曲目。这些材料说明，灰心是不对的，时代向前，为社会服务的花鼓戏音乐也必须发展，音乐改革使花鼓戏丰富了板式，丰富了旋律，加强了表现力，这是不可磨灭的，关键是必须做好。有人说写歌剧是在地毯上翻跟斗，而写戏曲是在平衡木上翻跟斗，路子要窄得多，也难办得多，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面对《桃花汛》，我如何将这个戏的音乐搞好呢？我与导演象兄弟一样在商量：

1、必须是湖南花鼓戏，不能跳下这块“平衡木”。跳下去，就脱离喜爱花鼓戏的观众了。我们选择了有浓烈花鼓戏特点的［望郎调］、［双采莲］、［阳雀调］作为合唱和幕间唱。因为这些曲调经过了千锤百炼，经过了历史的考验，已非常完整，家喻户晓。这次只作了一些技术处理，或稍微动了一两个地方，使它与新词能有机的结合起来。这些曲调在地花鼓时期就有了，它热烈、健朗，有湖南人那种辣椒味。这个戏的音乐假设是一幢房子，这些曲调就像彩色的瓦盖在房顶上。其他的唱段必须是有基调的创作，就是抓住一个原始花鼓戏调后，分析其调式、旋法、结构特点，根据剧中新词的情绪、角色性格，运用作曲法的原理认真的进行创作。创作后的唱段，虽然不是它，但必须象它。总之，不能跳下这块“平衡木”。

2、必须旋律美。有一次我到北京出差，偶而碰到几个人闲聊戏曲，说什么戏最好听？是京剧。什么戏最难听，是湖南花鼓戏，当时把我气坏了。讲话并不是没有偏见，可转过来一想，湖南花鼓戏确实是风格虽然浓郁，但确实少了一点美感。有人说音乐是级进的艺术，湖南花鼓戏由于语言入声字太多，跳进也太多了点。

《桃花汛》是一首淡淡的田园诗，没有大的情节跌宕，只有那种心灵的火花在闪烁碰撞。在音乐上，他不是刘海上山砍樵的那种粗犷，也不是祖孙送公粮的热烈，也不是蔡九三打铜锣对林十娘的嘲弄，在音乐上必须是别具一格。

花鼓戏有正调和小调之分，有各个地域之分。小调优美，更接近民歌，为什么弃之不用呢？我们是湖南省级的花鼓戏剧院，选择曲调为什么要过于受地域的局限呢？

这个戏，我们全部选择了民歌小调和丝弦小调，有长沙及湘中一带的，也有邵阳的，第一次在一个大戏中全部用民歌及丝弦小调作为唱腔。解放以前，长沙的花鼓戏屡遭查禁，艺人们以排街戏的形式，演唱花鼓小调。在茶楼酒馆，艺人们手拉大筒，自拉自唱，用美和情在打动观众，可见这些曲调有一定的魅力。

我们为剧中主角桃花选用了小调【玉娥郎】和【九连环】，为梅花选用了小调【阴告状】，为李花选用了【四季花儿开】，为吓仔选用了【跳粉墙】，为喜宝选了【手扶郎肩】，为赌博成性的老六选了【思情鬼歌】。

3、必须坚持每一个人物选用的基调，从开始贯串到结尾。我们是曲牌联缀体的剧种，可以采取这种做法：不管人物的独唱或对唱，都坚持每个人物各唱各的基调，突出每个人物的音乐形象。不嫌转调之繁，不惜节奏变化之多。当然，主要人物唱段太多，仅用一个基调未免过于单调，也在相邻的曲调中，选一、二个，但还是以主要基调为领导，在演唱别的基调时，还不时出现主要基调的主题动机。戏曲发展到了今天，一个戏的整体布局应该是非常讲究的。

4、必须注意情的表现和性格的表露，前面说的是菜谱，真正要做好还得看炒菜的手艺。一首小调的表现容量不是很大的，为了表现情感，必须发展成各种节奏。每一首民歌小调，要挖掘它内在的闪光的部分，让它的每句腔与情都是相当吻合的。在旋律的创作中，导演与我逐句的琢磨，绝不让它轻易的过关。不是魏良辅有水磨腔吗？我们的腔也是在粗沙石上磨了好多下的。性格的描写，除基调选择和具体旋律描写外，还表现在人物之间的对比，我们常用调式、调性、音域、风格对比，来表现这些人物之间的性格冲突。

5、坚持以民乐为主的小型乐队来伴奏这个戏。我们花鼓戏上山下乡多，上山下乡，乐队不可能大。这个戏没有大的跌宕，也不必要用大乐队。以民乐为主，使花鼓戏爱好者赏心悦目，用几种洋乐器，增加些色彩，让年轻人喜欢。间奏部分，以独奏为主，不防碍演员的道白。以这种轻盈的风格来表现这个《桃花汛》。

这就是我在彷徨后的思索，仅有一些思索，并有一些行动，不知道对不对？愿抛砖引玉，希大家有更全面的认识，来搞好今天的戏曲事业。

（发表于1991年《艺海》）

责编：吴名慧

来源：《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