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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度参加法国总统竞选——成舍我长女的传奇人生
新湖南 • 湘人在他乡
2018-04-12 08:47:54

文丨伍婷婷

成梦晓(成之凡堂侄)

谭立人(湘乡虞塘镇文化站原站长)

成之凡

在成之凡的挽云楼内,收藏着她多年收集的宫廷古装、玉石首饰、书画以及乐器

1988年,成之凡回湘乡时的晚餐菜谱

成之凡(左)与妹妹成幼殊

当她自信满满地走向演说台,已全无中国传统女人的内敛,进入准候选人名单的那一刻,法国人为之震惊。

像来自“另一时空”的这位中国女人就是成之凡,中国独立报人成舍我的长女,成思危的长姐。从小被父母不卑不亢的气质熏陶,让她有一股子“舍我其谁”的独特因子。1981年后,她三次角逐政坛,以“选我就是选和平”的宣言竞选法国总统,一时间成为轰动法国的政坛新闻人物。

待大家以为她已经火得一塌糊涂,开始用“成之凡,成之不凡”来赞美她时,她停下来,摆摆手,陷入沉思,“真的如此吗?”

伴随一生的“怪”

成之凡一袭黑色龙袍,头挽青云髻的造型时常让人觉得“怪”。殊不知,这“怪”却伴随她一生,无形中成就了她。

在法国华人圈里一提及成之凡,大伙笑,用“怪”来形容她。当代书画家王林海1996年游学欧洲,途经法国时,曾见过她的独特。他说,成之凡在日常生活中都是穿着宫廷装,怀里揣着一双筷子参加各种宴会,并且常说,“用一双筷子的智慧就可以让欧洲人折服。”

她在巴黎建起了中国风的八角楼阁,名为“挽云楼”,这仿古的中国建筑在周边西方建筑的衬托下,显得突兀。她还常在家里办个人音乐会,着惯常的道教装扮,手执木槌,在悬挂的中国乐器铜锣、皮鼓和西洋乐器之间,轻移步伐,挥舞长袖,逐序敲击不同乐器,那叮叮当当传出的音韵幽远,动人心魄。

早在1956年,诗人余光中就解释过她的“怪”,他说他不知道成之凡心中究竟有几个窍,但他知道四个,一个是作曲,一个是绘画,另一个是写诗,第四个就是“怪”,她喜欢收集中国宫廷古装。“一般来说,太古的东西和太新的东西,都显得有点儿‘怪’,不过那‘怪’很可能变成奇,那奇很可能变成妙,那妙,最后可能妙不可言。”

成之凡擅长诗歌、乐曲、油画、国画,她很多画作被巴黎东方博物馆和法国国家现代博物馆收藏,那些大家不以为然的“怪”服装,在时装之都巴黎也是独树一帜。这种有别于人的艺术细胞大概是从小就形成了,她出生在北京,父亲成舍我陆续创办了《世界晚报》《世界日报》《民生报》等,母亲杨璠是向警予和白薇的同学,精通中国古典文学。成之凡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对艺术敏感,14岁就读上海音乐专科学校。母亲爱女心切,亲自教授她古典文学和女红,还聘请名师给她上钢琴和绘画。她妹妹成幼殊的同学后来写回忆文章说,那时候的成之凡经常在自家亭子里弹奏世界著名钢琴曲。后来成之凡写信给成幼殊,解释道,那是她自己作的曲,弹给同学听的乐曲也是她自己的作品,叫“Bythesea”。后来,成之凡又师从犹太音乐家学习无调音乐作曲,成为纽伦堡流派的超音阶作曲家。

三次竞选法国总统

1951年11月11日,成之凡来到法国,跟法国籍工程师贝尔坦·菲立普结婚加入法国籍。在这里,她开始找寻属于自己的艺术路径,研究哲学,钻研道家文化。在“挽云楼”里,藏有她30多年收集的宫廷古装、玉石首饰、书画以及200多件庙堂乐器,她的“成道协会”和圆玄学院也设置其中。这些努力,为她赢得了很多机会。

1981年,她跨越艺术界,走出“挽云楼”跟密特朗、德斯坦、希拉克等著名政界人物一起竞选法国总统。

第一次竞选总统,她提出“一元二位制”纲领,认为统治国家的理想方式应由一男一女两位总统共治,且申明,即使她能够竞选成功,也不做唯一的总统,而是根据选票多少再任命一位男性总统,以轮流进行半日工作制的方式实行共治。这个政见一出台,震惊法国,当时法新社、欧洲日报、新闻周报等纷纷报道了这位着中式服装的女人。但因没经验加上准备不充分,她并没有征得法国500个议员或地方民选代表的联署签名认可,没进入候选人之列。可她也因此一鸣惊人,那之后来“挽云楼”的人络绎不绝,就连法国前总统德斯坦还去参观她的“挽云楼”,跟她探讨道学。

1987年,成之凡再次竞选法国总统。1这次,她将原来的“一元二位制”纲领发展成“三位一体制”,倡导实行三人共治,还发表竞选演说,称“选我就是选和平”。当时的《蓝波叶消息》称,“投成之凡的票,就是赞成和平、智慧,就是寻求改善生活品质。”这次,她在八位候选人中票数排名第五。不过最后,总统以密特朗连任告终。

1995年,67岁的成之凡又提出“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政见,第三次竞选法国总统。这次,她与竞选对手密特朗、希拉克、巴尔形成四足鼎立之势,但最终因没有强有力的政党和雄厚的财力支持失败,媒体以“华夏女杰”“翱翔在法兰西政坛上空的中国凤凰”来赞誉她。

竞选总统屡次失败,有人问她为什么还要继续,她说,“我的勇气、自信和力量都源于中国文化,我竞选的目的就是要提高中国人的威望。”而1988年,她第一次回到老家湘乡,同样的问题她却笑着说,“如果有人问我,你凭什么去竞选法国总统?我就说,我凭中国湖南人的资格。”

“我是被踢出去的一粟”

成之凡时常会提及她的勇气源自于“家训”,父亲成舍我作为报人的自强、独立、民主。不过她也有脆弱和不平静的时候,她偶尔感觉自己是“被踢出去的一粟”。

她在很多不同场合都强调自己是中国人,加入外国籍只不过是一种谋生和立足的手段。由于成之凡在艺术上的卓越成就,1960年,巴黎市政府向她颁发了艺术家银质奖章,法国“神圣沙龙”特选她为名誉会员。好些人不理解她时常穿中国道教服饰,或许这也源于她还是喜欢做中国人吧。

很多人好奇她的大家庭出身,但于成之凡,这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反而让她内心复杂。1930年代后,父母离异,她和妹妹成幼殊跟母亲一起生活,而父亲重新组建家庭,有了弟弟成思危、三妹成嘉玲、小妹成露茜。后来,弟弟成思危跟母亲杨璠、妹妹成幼殊在大陆生活,她一个人在法国,父亲在台湾,另外两个妹妹在美国,这种境况,总让她觉得自己是“法国的流亡者”。她写信给成幼殊,形容自己是“被踢出去的一粟”,坦言自己并不是大家所说的“成之不凡”,而是因为“六亲无靠”,所以才待在她并不十分喜欢的法国。

她在自己的博客里写信给成幼殊,她从1950年左右看着母亲和妹妹一家人从香港去广州时就明白,以后“别时容易见时难”。送他们时,她忍不住失声痛哭。本来每年农历五月初是她的生日,可从那时候起,她再也没过生日,“你不会知道,我已经是无生日,无年节,注意不到活了多大岁数,没有妈妈在身边,也没有黄历在案头,更无人为我庆祝生日,所以我全忘光了。”

提及父亲,她甚至有些难过。1960年,成舍我去巴黎看她,那次成舍我给她带了一件桃红色缎面绣花短上衣,根本不符合她的艺术审美。但为了表示爸爸对她的好,她穿着这件上衣和成舍我在凡尔赛宫前拍照留念。也是这个时候,母亲跟她通信受阻,联络中断,她接不到母亲的信,崩溃了。后来,她告诉妹妹,那段时间煎熬到写诗,第一首就是《信箱》,而从那时起,她的诗只有两个主角,“就是妈妈,‘你’和‘我’,你代表家乡,我,代表永远被踢出去的一粟。”

“成之凡是普利堂的”

提起成之凡,生活在湘乡虞塘镇仁谋村(原白石峰村)的村民很自豪,“是那个三次竞选法国总统的人吗?她是我们普利堂的。”湘乡虞塘镇文化站原站长谭立人拿出他收藏的菜谱,“你看,我还保留着成之凡回湘乡那次的菜谱。”这张菜谱上记录着1988年中秋成之凡回到祖籍湘乡的晚餐,带上冷盘、四陪碟、大菜、点心、水果有17个盘子,还有湖南特色火焙鱼、豆豉辣椒。那天,成之凡穿着往日的中式服装,头上挽青云髻,走到哪里都面带微笑。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姑姑,我们成家人个子都高,她个子不高,穿着朴素。”76岁的成梦晓见过成之凡两次,一次在湘乡,一次在长沙,但极少跟她说话。“可能我说湘乡话她也听不懂,但我一提及我父亲成萼青,她眼睛一亮,一个劲地说她认识的,因为我父亲是跟着成舍我去了台湾。”成舍我的五个孩子,成梦晓见过三个,“台湾的弟弟也跟我提过,大姑姑的脾气大些。”

这位“熟悉的陌生人”也成为村里人的谈资,特别是正在修“成氏四修族谱”的族人,翻到成舍我这一支时就很兴奋,“‘希箕’就是成之凡父亲成舍我。”成氏修族谱的负责人成百炼还特意提醒修谱的族人,这次修谱一定要将成之凡加上去。

成之凡在父亲90岁时,曾写信给湖南亲友,她希望将她终身收藏的绝版书、乐器等成立基金会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归于湖南家乡,一部分留在法国,一部分赠送给台湾父亲创办的世界新闻专科学校。可1991年成舍我病逝时,因在遗产上有纠纷,这个想法未能成行。

人物简介

成之凡:出生于北京,中国早期独立报人成舍我长女,成思危长姐。后入法国籍,巴黎音乐学院教授,法国成道协会(道教团体)创办者兼主席。三度参加法国总统的竞选。

责编:朱晓华

来源: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