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家园丨农耕史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老 乐 手

撇下十八般手艺

撇下一生的声响

让唢呐成一柄锄头

让包包锣成一个筛子

让圆鼓成一座石磨

让乌铳成一架鸡公车

你最终转换成土地的哑语

让胸脯上毛茸茸的草茎

一年复一年酸痛地拔节

·

以鼓胀胀的腮部

以皱巴巴的手掌

养活整个器官

小小山村

就数你最为激越

喜嫁婚丧。你出卖一生的表情

小小山村

也数你最为孤寂

炎热的夏天躺在大蒲扇上

盘根错节的树蔸

在火中，陪你熬过一夜

·

你穿戴一新

套到一个厚厚的信封里

所有的乐器在你的四周

翻飞成呜咽的邮差

农夫们说，花费一麻袋钱氏

也要让你出趟远门

1989.11.15

我的脚板，请不要哭泣

从泥土里抽出来

我的脚板，与父老乡亲告别

一垄一垄水稻

忘记自己的身份

动物一般向我跑来

我无限爱怜地抚弄它们的一头金发

成熟的孩子

回到镰刀那里去吧

·

从泥土里抽出来

向城市跨一步，一切已成残局

我，一枚过河之卒

无论如何也回不了

纵横的故乡

·

从泥土里抽出来

我的灵魂气息奄奄

请不要哭泣，我的脚板

我还得靠你这位辛苦的器官

把伤痕累累的肉体

运载到未知的终点

1989.12.19

（《重返家园》，1990年10月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