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家园丨接龙舞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源：湘西网。杨贤清 摄）

脚  夫

你一生

只有两章

肩  为红肿的一节

脚  为生茧的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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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的人  很多

记得的人  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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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边

不知是哪一种乡音

从桅杆上落下

你驱起蜷缩的身子

接过另外一股波涛

1987.5.19

油 纸 伞

何时

斜插在背篓里

随婀娜的苗家女

晃过九冲八坳

用瘦硬的骨架

对付整套风雨

·

弯曲的伞柄

能否勾勒出

风雨中的一些难忘之事呢

上好的晴日

你是整个地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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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篓里装过许多

死去或活着的往事

你不是其中

弱不禁风的一段

1987.5.21

山村画家

你跺掉一脚泥巴

走进画去

身子的挪动

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泼墨

偶尔有几只山鸟

从你的肩胛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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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对面山去

而独木桥老态龙钟

不堪负你太重的企求

你蹲在岩石上

把雾画成乳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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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从桥那边过来

替你看护

支起的画

你已到别处寻访

总想过渡

1987.5.21

船古佬

一根粗大的绳索

在河的头上

象船古佬的脸一样绷紧

他用手抓住绳索

把船拉向彼岸

·

没有荷影桨声

众过客的听觉里

唯有一根独弦

在厚茧的孵化中呜咽

·

船古佬的一生

只河面这般宽

到深夜

船才静下来听听水声

他才静下来听听桐油灯

岸边的茅棚

代替亲人

作了一辈子

离别与相会的表情

1987.5.28

接 龙 舞

一百名漂亮的苗女

手撑花阳伞 手牵水红布

一百名精壮的汉子

手撑黑布伞  手牵天蓝布

象龙象水地

蜿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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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眼铳火枪爆响

唢呐长呈竞吹

四月八的日子

风风火火盖满了山头

·

来自茅屋  来自石屋

来自木楼  来自溶洞

散落的山民纷纷来临

那些象女人眼睛一样红肿的肩头

那些结满了男人的茧的女人手

苦难的器官

终于找到一种纵情的共鸣

一年只有一次四月八

不让龙抬头  水喧响

还能作什么

沉默一年的喉咙

淤积了太多的声音

喊一次便嘶哑了

流浪一年的灵魂

僵固了太多的烦闷

舞一回便鲜活了

1987.5.28

窑  工

木桶摇摇晃晃

吊进黑洞去

没有一丝阳光愿意尾随

·

窑工的声音

顺着摇轮的绳索爬上来

苍白而黝黑

·

没日没夜的锄头

拚命与煤层对话

没有时间生锈

1987.5.28

泥  娃

别个不愿念你的乳名

生怕嘴里念出泥巴

而山里人喊惯了

泥娃  泥娃

嗓门粗得象爬山索

·

泥娃困惑

系一个红兜兜

心口着凉

山里只有草药

·

泥娃长大了

和牛一起拱泥巴

乳名藏也藏不住

一直裸着

1987.5.28

老 歌 手

有位山女

醉醉地走进你的喉咙

把你的那根颤片

拔动一下

你的歌便变得

年迈多了

·

她一直在你另外的器官里

悄然住下

侧耳倾听

·

年轻时

山歌便是这样

穿过林间之后

留下了这一片云

而许多的云

在你的头顶穿过

山那边

下边几场透雨

老呆在吊脚楼里

山歌没岩鹰那般敏捷了

只能顺花白的胡须

轻轻滑下

不敢在煤油灯旁

多绕几圈

生怕烧焦了乏力的翅膀

1987.6.2

茶  楼

众客如琴画一般揭开

酽酽的茶水

发出细细的音乐

音符停在杯里

·

拉二胡的老倌子

自个儿拉自己的筋骨

颤抖的弓

长叹一声  短叹一声

二十年前的相好

破膜而出

那日子  异乡的花轿

被唢呐吹远

一枚藏在草丛的炮仗

二十年后

终于抽泣

·

打了一辈子单身

他天天踏梯而来

茶从未喝过一口

自己渐渐被胡同

冲淡

1987.6.6

责编：吴名慧

来源：诗集《重返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