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朵永远的“笨花”

作者丨奉荣梅

作为女性身份，每年三八妇女节的待遇，就是收到若干条短信、微信祝福。我将其大致分成健康版、全能现实版、浪漫女人花版，以及政坛民生版本等几个类型。觉得有意趣的几条便留存下来，分别发给不同的女友。

“女人二十是桃花，鲜艳；三十是玫瑰，迷人；四十是牡丹，大气；五十是兰花，淡定；六十是棉花，温暖。热爱自己吧，一生如花的女人，节日快乐！”最喜欢这个浪漫女人花版本，频频转发给已是中年的女友们。

人到中年，尤其是女人，虽历经了在幻想与现实中的挣扎，也拥有过令人艳羡的浪漫芳华。

曾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有桃花般艳丽，曾是“稼艳尽怜胜彩绘，嘉名谁赠作玫瑰。春成锦绣吹折同，天染琼瑶日照开”，有玫瑰般情怀。当在烟火与职场中历练成四零五零“熟女”时，或演绎着牡丹的大气，或飘逸着兰花的淡定。最后，就回归棉花的温暖。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王维《红牡丹》

牡丹芳，牡丹芳，黄金蕊绽红玉房。

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照地初开锦绣段，当风不结兰麝囊。

仙人琪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

——白居易《牡丹芳》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刘禹锡《赏牡丹一首》

王维、白居易、刘禹锡、苏轼、欧阳修等，都曾竞相作牡丹颂诗，此外古人咏叹梅花、菊花、水仙、月季、芙蓉、海棠之类的诗词也颇多，可是鲜见关于玫瑰的诗词。我只找到唐徐夤的一首《司直巡官无诸移到玫瑰花》：

芳菲移自越王台，最似蔷薇好并栽。

秾艳尽怜胜彩绘，嘉名谁赠作玫瑰。

春藏锦绣风吹拆，天染琼瑶日照开。

为报朱衣早邀客，莫教零落委苍苔。

十数年前的春日，我曾到洛阳看牡丹花会，就像刘禹锡牡丹诗里所云“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始于隋朝、盛于唐宋的洛阳牡丹，雍容华贵，艳而不俗，柔而不媚，被誉为“国色天香”。

牡丹园里，赏花的人倾城，成千上百个品种，花色百样，不仅有斑斓的“夜光白”“蓝田玉”“火炼金丹”“种生黑”“首案红”“豆绿”“赵粉”“姚黄”，还有花色奇特的“二乔”“娇容三变”等等。另外在同一色中，深浅浓淡也各不相同。那种香艳，只有以“国色天香”一词来描绘。

只是，我还是偏爱莲花与梅花。这两种洁净的花儿，应该与女人的哪个年龄段对应呢？莲花与水伴生，梅花有冰雪为伍，只可远观，不能近亵，就像一颗高贵的女儿心。

白居易在《东林寺白莲》中为白莲点赞：“白日发光彩，清爽散芳馨。泄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莲的心思，有水做镜子，顾影自怜，有唐代大诗人白乐天懂得。

“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陆游的《梅花绝句》也诠释了梅的傲骨。梅花有雪有文人墨客做知音，踏雪寻梅，有暗香盈袖，是古代文人士子冬天雅集的由头。

争新斗丽若不已，

更后百载知何为；

但令新花日愈好，

惟有我老年年衰。

也如欧阳修 《洛阳牡丹图》里所说，花无百日红。无论家花还是野花，无论“秾艳尽怜胜彩绘”，还是国色天香，最终会成为“明日黄花”，清明过后，雨打红颜，落英缤纷，残红无处，化作春泥。还是像兰花的淡定、棉花的温暖，较为现实和实在。

耳边回响起朴树作词作曲并演唱的《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那抚慰人心的唱腔，有种坚强和柔软融合的质感。那些曾经盛开的花朵，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无奈，有些忧伤，幸运的是曾经有人陪她们开放，曾经拥有春秋冬夏四季的风情。

也想起了铁凝的一部长篇小说《笨花》。铁凝在题记中写到：“笨花、洋花都是棉花。笨花产自本土，洋花由城外传来。有个村子叫笨花。”

笨花是一些种棉花的地方当地人对本地棉花的俗称，他们管棉花叫花，管本地棉花叫笨花。与之对应的是外国品种的洋花。“笨”和“花”这两个字结合得确实十分奇妙，凡俗、简单的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却意蕴无穷。

记得2008年冬天，我有幸与铁凝面对面地做长篇小说的专题访谈。同时拥有牡丹的高贵大气、兰花的高雅淡定的铁凝，以她的深刻知性诠释了“笨花”的内涵——

“花”带着一种轻盈、飞扬的想象力，带着欢愉人心的永远自然的温暖；“笨”则有一种沉重的劳动基础和本分的意思在其中。

在人类的凡俗日子里，这一轻一重都是不可或缺的，在“笨”和“花”的组合里，也许还有人类生活一种延绵不断的连续性吧，一种积极的、不懈的、坚忍的连续性……

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花儿，盛开得多么妖娆香艳，最终，都会成为“笨花”。

也许，我们离所谓的“女性新标准”有距离，能够“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不一定“开得起豪车，买得起好房”，更斗不过“小三”。

当桃花、玫瑰甚至牡丹的花事都成为过往，但是能够成为绵实、永恒的“笨花”，永远温暖着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何尝不是一个美好的归属呢。

（本文原名《你是什么花儿》，曾刊于《长沙晚报》橘洲“湖湘文苑”版）

责编：吴名慧

来源：奉荣梅文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