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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公里处丨正月,穿越在乡村的南腔北调里
新湖南 • 专栏
2018-03-03 08:22:19

正月,穿越在乡村的南腔北调里

奉荣梅丨图文

道州小城地处湘粤桂三省交界,无论是坐客车还是自驾车,南下广州与北上长沙,车程大致相同。

南下珠三角的,做生意、打工的多;北上长沙武汉北京等地的,求学、教书、当医生、坐机关的多。每到春节,道州大街小巷,都是挂着“粤”字、“湘A”等牌照的外地小车,但是,“粤”牌照的比“湘A”等要多得多,车型也要豪华。

这些衣锦还乡的小车,使得县城也到处堵车了。在狭长的几条县城公路上一走,看到排成长龙样的“粤”车牌,怀疑走错了路看花了眼,穿越时空撞到了广州、深圳、东莞等的大道上了。

清溪环绕的老村落。

两年没回乡过春节,今年过年回去,对于拥堵在县城与乡村道路上的外地车,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那些车牌的省份辐射更广,北上广深、江浙、云贵川,甚至还看到新疆、山西、海南的。车上有南腔北调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县城与乡间的风情,父母兴奋地解说着他们故乡的点滴,与从前的记忆。

县城里几个条件好些的宾馆,春节常常爆满,过年前一周,预备回乡的人就要托家乡的亲友提前预定房间,否则,到时拖家带口的,住宿就麻烦了。而在县城中心位置的宾馆,就成了探亲访友最集中的聚集地。

村庄,被喀斯特地貌拥抱。

毕业后数年、甚至二十多年没谋面的老同学,在宾馆的大厅、走廊里,却可不期而遇。从各自发福变形的体态里,从多了褶皱、杂了白发的容颜里,辨认出对方学生时的模样,叫出各自的大名、诨名。他们携妇将雏,有的还带着公公婆婆,或是岳母娘一家,也有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婿、媳妇,混血儿女。

或是,在宾馆旁的小米粉店里,也不时听到故人相认的惊喜叫声,并让各自带着粤语、长沙话及南腔北调普通话的小孩们,甚至还有碧发蓝眼的说洋文的,互相招呼叔叔伯伯阿姨,交换电话、微信,约定喝茶、唱歌、聚会……

过年,拥堵的乡道。

大年三十,这些挂着外省等牌照的小车,大多疏散到县城四周的乡村去了。随便走到哪个小村庄,可见路边门前,停放着好些外地小轿车。

在乡间,碰到“湘A”的士车队也不要大惊小怪,据说,有上百人在长沙开出租车,道州老乡在长沙打的,不小心就听到出租车的呼叫系统里传出讲道州土话的声音。

驾车的大多是“凤凰男”,跳出农门,在外打拼,过年时节,携妇将雏荣归,赶在除夕给祖坟烧年纸,告慰先人。

数年前,除夕的上午,婆家一屋男人挑了祭品去烧年纸,我也想上山走走。先生劝说我不要去,说山路不好走。我没理会,跟着队伍去了。

寻觅老屋。

半道上,先生又对我说,还是不要去坟地吧,乡里习俗,上坟烧年纸的都是男人,女性只限没出嫁的女孩。我一看,田埂上、山路上,结伴而行的都是同族兄弟,荷锄担筐,大红公鸡、纸钱、香烛、鞭炮……一时我才明白先生一直不要我跟他们上山的原因。我就说,只在山边走走,到田地转转。

因为农村都烧煤、烧煤气了,加上外出打工的人多,留守的都是老人小孩,没人再上山砍柴,上坟的小路被树枝、荆棘遮蔽了。宗族兄弟在前面不停地用锄头、砍刀开路,松枝、荆条劈开的清香,和着一些野花野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弥散在四周。

祖山,烧年纸的男人们。

因为树木实在太繁茂了,我没有看见一座隐藏在密林的坟墓,历来胆小的我,离开上坟的人群独自穿过丛林,径直走到山边田地里,竟然也没觉得害怕。

抬眼望去,几百亩的稻田,竟然都是枯黄的茅草,像一个北方天然的冬天牧场。脚踩在草上,干爽,松软,刚才有些收紧的心一下柔软起来。鞭炮在祖坟上噼里啪啦,烟雾在树梢飘升,我心里的那些阴霾也在消散。

在田尽头的山边歇息的是三伯老两口,招呼我过去。三伯母说,她嫁到村里四十年了,还从没到祖山来看过,还不知道祖坟朝向哪里。七十多岁的三伯母驼背,常年病痛缠身,很少远行。因为水泥路修进了村,腿脚不便的三伯买了辆电动三轮车方便赶集卖菜,今年便拉着三伯母到山边来看看。

三年来,婆家的祖坟山,又新添祭拜的坟头。先生的大伯父已经长眠在祖坟山中,被祭奠两年了。做了一辈子裁缝的健谈的三伯父,已经失聪,不再健谈,不能再上山烧年纸,与他形影不离的三伯母,弯曲的驼背与大地更贴近。

村庄的周边新楼房增添了不少,遮挡了村子中间的清朝民国旧式庭院。那些青砖木构,在风雨中破败,是鸡鸭们走秀的T型舞台,随处一站就是风景。天井里,几捆柴草,长满青苔的石缸、舂粑粑的石碓,与满是烟尘的木窗隔扇,残破的斗拱、雕花,都凝固在画家的笔墨里了。

过年时节,乡村女人比平常要更忙碌,酿酒、磨豆腐、炸豆腐、包粑粑、薰腊肉,洗衣晒被、洒扫除尘、缝新衣、辞年……但是,在某种意识上,过年却又不是属于女人们的年节。

因为在外打工、读书、工作的回乡团圆了,平日里冷清的村庄才有了人气,娶媳妇嫁女、盖新房进火酒、小孩三朝酒等等,便集中在年前年后办事,从早到晚流水席一般。喝酒的、猜枚的、烧纸的,都是男人。喝醉了之后,平常结了怨的,借酒撒泼打架的也是男人。

坍塌的老屋架。

乡村的过年,是老人的年节,是孩子们的年节,更是男人们的年节。

“村村通”工程后,底盘再低的高级轿车都可直接开到偏僻乡村的家门口了,使得过年时满城、满乡村都是小车,都是外地牌照的小车。

路通了,许多新生活的气息也通畅地流了进来,而衣着很潮的人,驾驶着现代的高级轿车,一旦回归这个环境,在意识深处还是会短路,“脑梗塞”。这种短路,一短已是几千年,“凤凰男”们身不由己地驾驶现代轿车在几千年的传统里穿越。

清流,老屋,轿车。

责编:李婷婷

来源:奉荣梅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