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一个“玩命”赌徒的失焦与锋利

文丨李婷婷

一、

时针拨回1938年。

一个噙着纸烟、眼睛深陷的青年，来到中国汉口的街头。他举着手里的相机，对准围观者，对准头戴钢盔、眉头微蹙的年轻士兵，对准一群在雪地上恣意尽兴打雪仗的孩子。

他是谁？他想干什么？

彼时，南京刚被日军攻陷，各地燃起战火。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到中国。

之后的数十年间，卡帕在这里、以及在世界各地拍摄的五场大战影像，多次“登陆”中国。人们透过这些多半“失焦”的图像，走进过去，走进现场，走进一部“战争编年史”。

而此次，《聚焦与失焦——罗伯特·卡帕影像回顾展》首次来到长沙，将这些“人类命运的肖像”，直接递到湖南观众眼前。

二、

人们这样评价：一个普通人，如果不知道罗伯特·卡帕，那叫做“遗憾”；一个摄影工作者，如果不知道罗伯特·卡帕，那叫做“无知”；一个战地摄影记者，如果不知道罗伯特·卡帕，那叫做“羞耻”。因为，他是摄影记者中极少数被“伟大”一词所修饰的人。

但卡帕绝不仅仅只是那位“决定性瞬间”的提炼者，那位殿堂级摄影机构玛格南的创立人，那位“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地摄影师”。

揭开标签，生命的沟壑纤毫毕现。他用在场的第一手材料处理时代，将它们准确生动地送到人们的客厅；用生命做“豪赌”，充当“世界的眼睛”。

三、

他还是一个“不靠谱”的人。

人们猜测，多年以后，当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站在人丁兴旺的玛格南图片社门口时，准会想起卡帕劝他不要买车的那个下午。因为卡帕要用这些钱，去赌马。

1940年代，他们合作成立玛格南图片社之后，由于经济压力，卡帕竟将最后的钱花在赌马上，如此荒唐的行径，却将玛格南数次挽救于破产边缘，为他们赢得了意外的“翻身战”。至此，来自世界各地的摄影师，开始拥有足够的能力来影响大众。

赌，是卡帕认为能解决图片社资金短缺的有效办法；同时，他将自己的生命也投入一场“豪赌”之中。

投身五次战争，浴血拍摄让他名闻天下，也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他把自己认作赌徒，将人生当成赌局，任性又充满底气。

四、

卡帕“不靠谱”到什么程度？

就连“罗伯特·卡帕”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这位裁缝的儿子名叫安德烈·弗里曼，出生于匈牙利布达佩斯，十七岁时被迫离开匈牙利，成为一名政治流亡者。他曾当过暗房助手，后来给一家图片代理商当跑腿，得到一台徕卡相 机，从此走向摄影之路。

他爱上了一位在摄影图片社名叫加达·塔罗的德国姑娘。当时卡帕的作品还一文不值，他们想出一个推销作品的方法：假冒给一位成功的美国摄影师代理并推销作品，这个摄影师的名字叫罗伯特·卡帕。他们以高出市价3倍的价钱，向报纸和杂志推销卡帕的作品， 并宣称：“如果稿费低于这个价钱的话，罗伯特·卡帕先生会深感侮辱。”

从此，罗伯特·卡帕这个名字被传开，稿费也越来越高。

五、

正是这位捏造了“卡帕”这一名字的姑娘，成为了卡帕的女友，也成为他一生的“精神情人”。

1937年7月，卡帕和塔罗一起拍摄报道西班牙内战，塔罗在一次军事行动中被坦克履带轧死。这位爱醉酒、爱追粉红头发姑娘的“不靠谱”的人，终生保留着“卡帕”这一化名，一生未娶，即便后来奥斯卡影后英格丽·褒曼疯狂地爱上他。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西班牙的内战、日本侵华战争、北非战争、意大利战争、诺曼底登陆战役、法国解放战的枪林弹雨中，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说：“照相机本身并不能阻止战争，但照相机拍出的照片可以揭露战争，阻止战争的发展。”

因为痛恨战争，更要献身战地报道。极度讨厌战争的卡帕，经历女友丧生之后，在不断深入前线去记录残酷现场时，中间的复杂心境有谁能解？

六、

拍摄诺曼底登陆时，当交战第一天的胶卷被送到伦敦的办公室，暗房助手在烘干底片时由于过度加热，致使感光乳剂熔化而损坏了底片，总共106张底片里，只有8张被“抢救”回来。模糊的照片底下，配的文字说明是：卡帕的手抖得很厉害。

“战地记者被允许做一个懦夫且不被处决，这是对战地记者的折磨。”他说。

正是在诺曼底登陆战役中，卡帕曾放下相机，跟着战士一起抬担架、救助伤员。他早已不只是战争的记录者，更是参与者。

而他拍下的照片，也成为一双双“世界的眼睛”，人们借助它们，看到战场的真相，看到人性的真实。

七、

聚焦与失焦，是卡帕作品的关键词，也是他生命的关键词。

作为个体，他是一个矛盾的人，一个痴情的人，一个“玩命”的人；嵌入时代背景，他是一个“为人类命运拍肖像”的人，一个赌徒，一个传奇。

在战场上，他穿梭自如，竭力让任何人都看不见他；战场之外，他将每一个生命放大，送到全世界的眼前。

聚焦，但布满真实的复杂性；失焦，却极度准确和锋利。

1954年，卡帕来到印度支那越南战场。5月25日，不幸误踏地雷，年仅41岁。这个“玩命”的赌徒，死在他生命的战场。

憎恨战争，揭露战争，亡于战争。“他总是驶向枪声”。

【罗伯特·卡帕影像作品】

一名中国少年士兵 / 1938年3月尾，中国，汉口。

一群孩子在雪地上打雪战 / 1938年3月，中国，汉口。

第一波登陆奥马哈海滩的美军 / 1944年6月6日，法国，诺曼底海岸。

卡帕最著名的一张照片：《一个忠诚战士的倒下》。

责编：李婷婷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