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万岁

作者丨蔡测海

五十九 有种东西叫基因

中医还没完全把气血讲清楚的时候，有人找到了一种叫做基因的东西，人、动物、植物都有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好像是生命的意志、意愿。比方说，一株植物要开花，那是基因要开花。 它要开花，并不是因为它要开花，它为什么开花?因为它要开花。不是这样，是先有蛋，还先有鸡?是先有基因。

三川半女人漂亮，是基因。长寿，也是基因。

把好的基因找出来，再还给人，人就美丽、聪明、年轻、善良。 等人一天一天变得可爱变得聪明的时候，神就会把好的东西一件一件地交给人，让人类自己经营幸福。神不会把一条鱼送给 一只猫,不会把刀送给孩子，不会把手枪送给劫匪。

找到基因这种东西，人们开始制造幸福，让西红柿长得像南瓜这么大，让兔子长得像牛那么大，让马长出鹰的翅膀。

奇迹再不是奇迹。神创造了人，人又会自己创造，这是神始料未及的。有几本书说神死了，神话也没有了。神怎么会死? 神话天天有。

出现了奇迹，人们就会兴奋。奇迹一个接一个，人们就开始 恐惧。一恐惧就出谣言，人类要完蛋了，赶快地吃点喝点。

找到了核子这种东西，人们就造核炸弹。人上了天，就把斧头悬在人们头上，找到了基因，传说有人要造基因炸弹，制造基因士兵、基因将军、基因总统;制造一些专门投反对票的议员，制造一些专门吃钱的银行家;制造一些骗子，制造一些海盗，制造一些战争瘾君子，制造一些赌徒和妓女。

到那个时候，神仙再来收拾局面。

水与火的办法，神仙都用过了。神仙的水净法，是齐天洪水，淹死所有人，留一男一女再造人类。火净法是天降三天三夜棉花，再降三天三夜油，再降三天三夜火。

这些办法用完了，神还会用什么办法?

千真万确不是谣言，是有人要建基因库，来了几个人带了许多钱，到三川半买基因。他们只要赵常的一根头发，要何露的一片手指甲。

赵常、何露说，不卖，爹娘的东西怎么能卖?他们还要买梭罗树，买锦鸡，买那叫阳春的金虫，买何露拾到的琥珀。州长、县长、乡长、村长、老百姓都说不卖。

那几个人只好带着钱走了。他们走了，又有人来了。再来的人也一样走了。

三川半人只听说过有基因这种东西，基因是什么样子，他们谁也没见过。反正不能卖，卖了社会出大事。

赵常没卖他的一根头发。这根头发让他想起在美国的孙子，那不就是他的基因吗?那么大一块基因就让人家国防部用了，还不让回来。

他要去美国，找国防部，找他们总统，把孙子要回来。

赵常和何露收拾好行李，到银行换了些美国钱。美国钱不叫人民币，叫美元。

州长询世林帮他们办好护照，湘雅医院的张亚林博士陪他们到美国大使馆办了签证。张雅林博士送他们上飞机之前，又给艾迪打了电话，说老爷子就去看他。

张亚林博士还为他们选好时间，这边是夜，到那边正好是白天。

赵常和何露出了机场出口处，赵常一眼就认出了艾迪，艾迪也很快认出了他。什么叫基因?这就叫基因。相隔这么多年，在这许多人当中，爷孙俩很快就相认了。

芭比现在已经是芭比太太。

艾迪对芭比说，这是爷爷奶奶。赵常打量芭比，这金发碧眼的美人，也像三川半的女孩一样漂亮。芭比抨量何露，她对艾迪说，奶奶?这么年轻漂亮的奶奶?她像个小妹妹。艾迪说，奶奶是仙女，仙女怎么会老?

芭比去拥抱爷爷奶奶，还在他们的脸上亲了一下。弄得何露和赵常不知所措。

艾迪说，你可别吓着爷爷奶奶。

美国不像想象中的集市，美国和三川半一样，不吵。

艾迪住的地方也像三川半的那座大院，很大，有很好的阳光和花草。

艾迪告诉赵常，他请了假，好好陪陪爷爷奶奶。

知道爷爷奶奶要来，艾迪领芭比到唐人街的中餐馆吃了几次饭，告诉她怎么做中国菜。

第一顿饭，赵常和何露吃到了地道的中国饭菜。芭比习惯给汤里添点牛奶，有点甜，还能喝。

爷孙俩说很多话，艾迪不停地问三川半，问老爹埋在什么地方?他要在某一个清明节回去为老爹扫墓。老爹叫他游泳，闯卯洞，他一游就游到美国来了。听爷爷说三川半有了高速公路， 种了很多树。艾迪说，美国也修高速公路，也有很多种。三川半和美国一样好。赵常问艾迪在美国做些什么?做多大的事?艾迪笑笑，只说是科学研究，老板是国防部。赵常问，你们老板是管什么的?管打仗的吧?艾迪又笑笑，爷爷猜对了，管打仗，也反打仗。我的工作就是研究出一些东西，制服另一种东西。我小的时候，爷爷给我讲封神榜的故事，姜子牙总有办法降服别人。赵常说，你是在美国当姜子牙，帮他们打别人。我给你带了两本书，一本是王安石的《青苗法》，一本是贾思勰的《齐民要 术》，你好好研究研究，告诉美国人怎样种庄稼。我们那里出了个袁隆平，种水稻，让人人吃饱饭。美国这么宽的土地，为什么不好好种植呢?你要在美国做事，就要换个老板，他们有没有农业部?你要不换老板，我明天就带你回去。我去找美国总统讲道理，看他敢扣留我的孙子?艾迪还是笑笑，爷爷，我是您的孙子，我也是美国公民，我宣过誓的。赵常说，那好，你也给我宣个誓，说你是我孙子!艾迪笑笑说，爷爷，我向您宣誓，我是您孙 子!艾迪做出宣誓的样子，把赵常和何露逗笑了。芭比先看爷孙俩像吵架，看到他们笑了，也跟着笑。

艾迪收下爷爷的两本书。爷爷，您这两本书我有大用处呢。

过了几天，艾迪和芭比请爷爷奶奶到一家有名的西餐馆吃饭，喝汤，吃面包，吃牛肉。不好吃，也不难吃。艾迪说，我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吃美国饭，我是要您两位老人家知道美国饭的吃法，到时候有个人要请两位老人家吃美国饭。

赵常问，我在美国只有你这个孙子，还会有别的孙子请我吃饭?

艾迪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又过了几天，艾迪为爷爷奶奶买了两套唐装，要爷爷奶奶换 上，说美国总统要请他们吃饭。何露说，怎么能让人家总统请吃饭呢?麻烦人家。赵常说，总统不就是天天请人吃饭吗?没有人吃他的饭才麻烦呢。我们去和他吃个饭，我付我的饭钱，他还我的孙子。

艾迪笑笑，爷爷，您给我的两本书，就当送给总统的礼物吧。

总统是位有东方血统的美国人，还会说汉语。总统夫妇很热情地招待从三川半来的老者，他们身着唐装，设中国宴席。用餐时不涉及筷子问题或刀叉问题，各人请便。

总统举杯致辞，我非常欢迎来自一个伟大国家的长者，为美国养育了一位杰出的公民，他为美国做出了骄傲的成绩。我要谢谢尊敬的赵常先生，美国也是个伟大国家，能让人实现他的梦想，能让年轻人做出骄傲的成绩。

赵常举杯回敬总统，总统先生，我和我的夫人非常感谢总统先生的盛意，也感谢总统先生看重我的孙子。总统先生，我来自我们伟大的国家一个叫做三川半的好地方，总统先生也可以把您的孙子送到三川半来，他也一样会做出骄傲的成绩，他的梦想也会像山花一样开放，他的成就也会像瓜果一样成熟。

赵常把《齐民要术》和《青苗法》两本书送给总统，总统把一座自由女神铜像送给赵常。

总统说他知道这两本书。多年前美国也有困难时期，当时的美国总统就读过《青苗法》，对农民发放农业贷款，帮美国度过了经济危机。

赵常说，这本《齐民要术》，讲的是与种植和吃饭有关的事。 我们国家，几千年来就关心这个事。

总统说，我知道，你们还出了个袁隆平。

不远处有些人喧闹，总统仍然笑容满面。他说，他们不知道我有尊贵的客人，打扰您和夫人了。他们和我一样，很欢迎您和夫人。他们是对他们的总统有些不高兴，他们在喊口号，要让我听见，他们要什么和不要什么。

赵常说，美国人民可以吵他们的总统吗?

总统说，美国人民?他们是公民，是我的选民。总统的工作 就是要让他们高兴，他们也让总统高兴。

赵常说，外边那些人是对他们的总统不高兴了?

总统说，大概是吧。不过，美国人不会离这么近骂总统，要骂，也只在电视上、报纸上骂。骂的时候，他们会称总统先生。 他们对总统不高兴，但他们对美国高兴。他们想总统像美国一样好。

赵常点点头，这位美国总统有点像说中国书。

何露和总统夫人说话。总统夫人问她，中国有凤凰吗?艾 迪翻译给她听。何露说，她见过锦鸡，一种美丽又很胆怯的鸟。 艾迪翻译给总统夫人听了，总统夫人说，小姑娘一样的鸟吗? 告别的时候，赵常对总统说，总统先生《，我就要回去了，我想 让我的孙子和我一起回去。

总统大笑，你当然需要您的孙子，美国也需要一位优秀公民。这事好难办，我们慢慢商量吧。还要听听艾迪先生的意见。

那个晚上,赵常做了个梦，在三川半的老院子里，有个叫赵 常的人来找他。那人说，你就是赵常呀，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赵常见了赵常很纳闷，我娘怎么生了个双胞胎兄弟呢?

早上起来，赵常对何露说，我做梦看见自己的魂魄了，人怕是要死了。我们得回三川半去，我那孙子是不能跟我回去了。

老爷子要回去了，怎么也留不住。艾迪领爷爷奶奶看纽约， 看曼哈顿，看白宫，看五角大楼——这座楼就是他的老板。还看世贸大厦双子星座，这是纽约的城堡，又看唐人街。纽约尽是房子，还有许多人。

第二天，回家的飞机，突然不能飞。纽约所有的飞机都不能 飞。有两架飞机撞上世贸大厦双子星座。飞机炸了，楼毁了，很多人死了。何露和赵常在电视里看到了那个可怕场面。一位妇女躺在废墟里，她紧抱着她的孩子。电视里说，是恐怖分子干的。

赵常对艾迪说，一个人拿自己的性命当炸弹去轰炸一座城市，这是多大的仇恨呢?你这个美国就那么招人恨吗?

艾迪说，爷爷，我不想这样，美国不想这样，全世界都不想这样。

艾迪和芭比泪流满面，何露也止不住流泪。赵常没哭，他一生都没哭过，他只是忧心。人老了，会有很多忧心。 他和何露回到三川半，一路忧心。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