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万岁

作者丨蔡测海

（五十二）村长的牛不见了

村长问杨二哥，你看见我的牛了吗?

那个时候，杨二哥的那条母牛正发情，村长的那条黄牯牛老往杨二哥的牛群里跑，骚牯子去泡发情的母牛，天经地义，正常的牛性，正常的性关系。杨二哥就是不肯成“牛”之美，不善解 “牛”意。就是不让村长的牯牛和他的母牛交配。一交配就要生小牛。杨二哥的牛巳经够多了，再多条小牛不好照顾。杨二哥扯了把青草，里面包上辣椒给村长的牯牛吃，又在发情的母牛屁股上洒上辣椒水。这样的坏事只有杨二哥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村长的黄牯牛吃了亏，就再也不来了。他哪里知道村长的牛就 不见了呢?那牛莫不是得了相思病?人得了相思病会跳楼，牛得了相思病也会跳崖坎的。要村长的牛真有个三长两短，杨二哥会伤心一辈子的。

杨二哥对村长说，我没看见。

在三川半，人们可以不知道赵常，不知道州长、县长、乡长、 村长，没有人不知道杨二哥。他就是三川半的笑，三川半的快 乐。杨二哥，不会让村长不快乐，他说没看见就是没看见。杨二哥想，要是村长的牛再来，他一定不再为难它，哪怕母牛会怀孕呢。

村长的牛不见了。

村长又问亮瞎子。亮瞎子说，牛不见了问瞎子呀？

亮瞎子不喜欢村长。村长差一点就是二奶村的村长了。这 个村出去的女孩不多，出去的女孩也相互约定，在外边苦死累死穷死饿死也不当二奶。要不然，村长也不会为一条牛着急。这个村，算是经济欠发达的村。

村长在这里叫我们村长。毛伢总跟在他身边，叫他我们村长。村长，你就是村里最大的官，没有秘书的大干部。你有我毛伢，你领导我，领导村民，领导村里的粮食和果树，领导村里的水井和泥巴路，领导牛和猪羊。我们都跟你走，你是这个村长不是那个村长。那个村长见母的都要，你不是。

村长说，毛伢你嘴巴甜，我把我女儿嫁给你。毛伢说，毛伢还穷，等我有了钱，娶你女儿做二奶。

村长拍了毛伢一个嘴巴。毛伢说，村长打得好，再打我一巴 掌，毛伢就会有钱有老婆。

村长的牛在杨二哥那里吃了亏，很是郁闷。杨二哥，你给所有人快乐，就是不让我快活！黄牯牛跑一阵走一阵，走一阵又跑 一阵，路边的嫩草它也没心思咬上一口。它一路乱跑，怎么就窜上了高速公路。路有许多汽车，没长尾巴，红的，蓝的，白的，黑 的。它们全像发了情一样奔跑。它开始跟着那些汽车狂奔，后来实在累了就慢慢走。它虽然不懂交通规则，它还是靠着路边走，人家跑那么快，不要拦着别人的路。那么多汽车往前面跑， 前面一定有什么好东西。它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远了，后面 的又来了，没完没了。它们都是哪个妈养的，哪条母牛生的？那些车有坐人的，也有不坐人的。还有大汽车拖着小汽车的，像一条母牛领着许多小牛。黄牯牛很无奈地跟着汽车紧走慢走。它又看到车上装着鸡鸭，装着牛牟。黄牯牛叹了口气，这年头，鸡 鸭不飞，猪羊不走，都坐汽车了。它们是去旅游还是去走亲戚？

它又看见一些牛在汽车上。一色的好牛。那些牛也看见了它，一头花母牛还对它哞了一声。黄牯牛就跟着那辆汽车跑起来。 追了一阵儿，前面的汽车越来越多，那些牛坐的汽车开不快，黄牯牛才省了些力气。车上的花母牛又对它抛媚眼。

黄牯牛跟了一阵儿，天黑了，汽车的眼睛亮起来，长长的光。

它就这样进了一座城。它盯住花母牛的车，快快地走。到 红绿灯处，那辆汽车停下来，它也停下来。路边的人看到黄牯牛 在红灯亮起来的时候停下，夸它是条好牛，懂交通规则，是一条 文明的牛。看一个人是不是文明，要看它怎样对待红绿灯和斑马线，这些旁观者就是这样评论一条牛。

花母牛的车经过湘雅医院，那个时候，张亚林博士在值夜班，正在给一位病人做心理治疗。他没能够见到三川半来的黄牯牛。黄牯牛也不知道城里的医院会有一位三川半来的大医生。从行为医学的角度来讲，黄牯牛的行为跟社会文明行为无关，只是一次盲目的冒险，一种强迫症。它的理解能力够不上一座城市。

匆匆地经过湘雅医院，又经过几处红绿灯，到了一个灯火不 太亮的地方，花母牛和别的牛被人从车上赶下来，那些牛被洗 澡，然后，是血的腥味，剥皮，把肉割成一块儿一块儿的。黄牯牛一阵头晕，然后一下子蹿起来，飞快跑了，后边有人大喊，牛跑了牛跑了。

天亮了，到处是人。这些人和这座城市，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就在昨夜，在昏暗的灯光下。几十条牛被杀，被剥皮，被割成一 块儿一块儿的。这不是个好地方，到天黑就会有危险。它要回三川半，回到村长那里。三川半多好，村长是个多好的人。

几个三川半进城打工的人认出了它，是村长的牛。他们把黄牯牛送回三川半，交给村长。村长想揍它一顿，举起棍子没落 下来。村长给黄牯牛许多青草。

杨二哥领了母牛来看它。不过那母牛已经不发情了。 这些都没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又回来了。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