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象

作者丨周静

（1）

外公抿了一口青稞酒，啧啧两声，叹了口气，又抿了一口，凑过来，轻声说：“你妈有一头小象。”

火塘里燃烧的干草皮爆出一个火花，屋子里很暗，静悄悄的。

一头小象!我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从没见过象。我当然知道象的样子，长鼻子、大耳朵，个头特别大。去年我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一本画册，里面有大象、狮子、老虎、豹子、鳄鱼之类的。

我赶紧从妈妈的木柜里——妈妈总是把好东西藏在木柜里——把书找出来，借着火塘里的火光，翻到写大象的那页：“外公，妈妈的大象也是这样吗?”

外公瞥了一眼画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抿了一口酒，说：“这些大象，算是大象吗!瞧瞧它们呆板的样子，简直不是象!”

我又一次目瞪口呆!

外公总是说读书读书，说书是好东西，就像牦牛奶一样，能使人变得结结实实的，能使人的灵魂比他的个头更高大。他的书都用上好的土纸包得结结实实。外公不读书，他不识多少字，那些书是从寺院的喇嘛那里得来的经书。

我从没想过，外公会看不起书里的任何东西。

“象很聪明，别看它们个头大，其实灵活得很。”外公往后靠在三角形的靠垫上，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影子，“它能从庭院的藤蔓上摘下一串三角梅，一片花瓣都不落下。”

我知道三角梅，妈妈的一张照片里就有三角梅，红的、粉的、白的，簇拥在一起，像彩云一样。

照片里，妈妈还很小，头发卷起一个个漂亮的小圈儿，披在肩膀上。她的额头画着朱砂，穿着轻柔的裙子，披着漂亮的围巾。小小的妈妈有一头小小的象，多幸福啊!

我想象着小象摘花的样子，没说话。

外公出了一会儿神，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青稞酒喝完，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睛，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屋外，高原的风呼呼地吹着，不远处的经幡哗哗翻动。火塘里燃着旺旺的火苗，很暖和。火苗跳跃，黑暗在墙壁上投下忽闪变化的黑影。

世界向我敞开了一个陌生的角落。我看着那跳动的影子，从那影子里看到了一头摘花的小象。它走过很远很远的地方，从那个开满三角梅的庭院，走到我的心里。

责编：吴名慧

来源：《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