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望城原佳村，这里留存的歇马庙和响塘，是寻找曾经官至两江总督李星沅墓址的仅有线索。（相关报道详见2017年8月5日潇湘晨报A7记忆版）

李星沅的圆顶坟墓、石狮、碑刻和过往都被时光掩埋，直到他的后人为我们展开李氏家族联姻谱，通过其中错综复杂的姻缘线，我们才得以窥见李星沅家族的过往。

湘潭郭氏家族、汤鹏家族，周鸣銮家族、彭舒萼家族、何绍基家族、陶澍家族、长沙首富朱昌琳家族，宜兴的吴氏家族，都与李星沅家族有直接的姻亲关系。而一张李氏姻亲谱，也几乎能够串联起湖南的整个近代史。

家族间的联合与妥协，也不全是政治，还有浪漫的爱情。

撰文/本报记者唐兵兵

湘潭郭氏家族：因文将女儿许配给李星沅

湘阴李氏家族的荣光是从李星沅开始的，李家世代以儒为业，却少有功名者。李星沅的父亲李畴，“终岁读书麓山”，30岁时才以优贡生入国子监，后来授桂东县训导，南归时，病逝于河南。那年，李星沅18岁，父亲去世以后“家大落”，李星沅只能一边在私塾授徒以补贴家用，一边准备科考，以至于“得咳血疾”。

李星沅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是湘潭郭汪璨。

郭汪璨出身湘潭大族，他是嘉庆十九年进士，官至陕西户县县令，郭似乎并不愿意当官，常年居家，他酷爱诗文，在湘潭组织了雨湖诗社，四个女儿都是诗人。

1816年，李星沅在城南书院月课的文章，被山长罗湘舟“目为国士”，郭汪璨与罗湘舟私交甚好，看了李星沅的文章，发出了“不仅为才子，当为名臣”的感慨。

一年之后，李星沅参加郡试，取得第一。郭汪璨来到李星沅所在的私塾，看完了李星沅所有的文章，赞不绝口，并将他的女儿郭润玉许配给李星沅。当时的李星沅处境窘迫，甚至无力“具红帖”。郭汪璨自己买了红帖给李星沅送去，成就了一段佳话。

在郭润玉嫁到李家之后，李家的境遇并没有太大的改观，李星沅“几无以为食”，郭润玉把自己的金银首饰变卖以维持家用。

“李星沅算是大器晚成。”李星沅的五世孙李崧峻说，郭汪璨“当为名臣”的预言，在十多年以后才成为现实，李星沅屡次参加科考落地，直到1832年，才终于考取进士，那年李星沅已经36岁。“李星沅考取进士后，郭汪璨写了三封信给女婿，难掩激动之情。”并不热衷于做官的郭汪璨，激动与兴奋大约并不是女婿从此官运亨通，而是得意于自己的慧眼识珠吧。

李星沅后来官至两江总督，成为一代封疆大吏。

李星沅长子李杭的妻子，是郭润玉的侄女郭秉慧，“李杭在24岁就考取进士，和他一起去参加考试的有魏源、王柏心，三人都考取了，李杭考取进士以后，林则徐写信给李星沅表示祝贺，说李杭在三人中最小，林则徐对李杭是寄予厚望的。”李崧峻说，郭秉慧16岁嫁给李杭，两年之后病逝，而李杭也在28岁的时候病逝，

李星沅与郭氏的联姻，当然带来了政治上的便利。不过，李氏家族与郭氏家族的联姻更像是两个文化家族的结合，郭氏的女子皆能写诗，郭润玉与李星沅两人经常诗歌唱和，两人往来的诗歌集结成《梧笙唱和初辑》，郭秉慧也留有《红薇吟馆遗草》，有近100首诗。在郭润玉、郭秉慧两人去世后，悼亡诗成了李星沅父子诗歌中的重要部分，其中的深情令人动容。

何绍基家族：芋园的碑刻多是何绍基所写

“为采薪乞归，为采薇复起，王事多劳，六月即行尹吉甫；以簪笔受知，以筹笔尽瘁，出师未捷，大星先陨武乡。”这是何绍基写给李星沅的挽联。1849年，李星沅乞假回乡养病，在芋园终老是他的心愿。不过，第二年太平军起，钦差大臣林则徐在途中病逝，李星沅受命前往广西镇压太平军，最终死于前线。在李星沅去世后，作为好友兼亲家的何绍基亲自为他撰写了墓志铭。

“芋园里的碑刻和牌匾大部分都是何绍基写的。”李崧峻没有到过芋园，只是搜集了芋园的碑刻、牌匾文字和李星沅与何绍基的书信，在文字中想像祖上曾经的辉煌。

“李家与何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他们的父辈。”何绍基的父亲何凌汉是嘉庆十年的进士，曾担任过顺天府尹、大理寺卿、工部尚书、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等朝廷要职，“李星沅的父亲李畴在京城当一个小小文官，非常敬佩何凌汉，又是同乡，他们之间是有交集的，何凌汉那时候应该就知道李星沅的文才。”李星沅从书信里梳理出两家的关系。他认为，李星沅跟何家关系变得密切起来，是在李星沅考取进士以后。1835年，李星沅被任命广东学政，他上门请教何凌汉，“何凌汉当过广东学政，为李星沅写了十几条为官的建议。”何凌汉对这位小同乡应该多有关照，在李星沅的日记中，写着在何凌汉去世后，李星沅前往谒拜，想起何凌汉在弥留之际依旧对他诸多叮嘱与期待，伤心不已。

不只是与何凌汉的师生情谊，他与何家兄弟都经常有书信来往，比他小两岁的何绍基更是“伯仲缔交”，李星沅将长女李楣许配给了何绍基的儿子何庆涵。李桓的女儿，也就是李星沅的孙女，嫁给了何庆涵与李楣的三子何维棣，何维棣是四川大学的首任校长。

“与李家联姻的家族很多，我现在有些联系的，只有何家了。”在各大家族都星散于各地之后，李崧峻依旧跟何家保持着联系。

汤鹏、周鸣銮、彭舒萼与李家的联姻

李星沅有五个儿子，长子李杭与郭家表亲结合，长女嫁入何家，郭氏与何氏都是书香门第，一门两代进士。其他几个子女也与官宦之家联姻。次子李概娶了益阳汤鹏之女，汤鹏清道光年间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与同时期的龚自珍、魏源、张际亮同被誉为“京中四子”。22岁中举，23岁进士及第。“他跟李星沅是少年时的朋友，文风奇特，在他们的信里还为文风争论吵过架呢。”李崧峻说，汤鹏与李家往来密切，李杭与汤鹏是忘年交，“李杭诗风有点汤鹏的影子。”

李桓的岳父是山东周鸣銮，曾任河南道监察御史，广东雷琼兵备道等职。四子李榛与长沙彭舒萼之女定亲，彭是清道光九年（1829）进士，他与李星沅的命运颇为相似，太平军进逼湖南时，彭被派往韶州设防，不久病逝。“李榛跟彭的女儿并没有成婚，那女子还没嫁入李家就病故了。”李崧峻说。

李崧峻的祖父李耀辅是李桓之子，“祖父是1848年生，那年李杭刚好病危，没有子嗣，所以向李星沅请求，如果李桓夫人怀的是男孩就过继给他，以补自己没能尽孝的遗憾，祖父出生后就过继给了大房，那时李杭已经去世，所以祖父的字就叫补孝。”李桓的次子不幸夭折，李辅耀承担起了大房和三房的香火。

李辅耀的第一任妻子是李星沅姐姐李星沂的孙女，李星沂的丈夫是张廷钺，为善化增生。

通过门当户对的婚姻，李氏家族与各大家族紧密联系在一起，而通过各家族的姻缘线，几乎可以把湖南所有的家族串联起来，勾勒出一部湖南近代史。

长沙首富朱昌琳：婚礼说要节俭，依旧很盛大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里，父辈们的交际圈决定着后辈的婚姻。李辅耀科考道路并不顺利，连续3年乡试落第。“瞿鸿禨、张百熙是李辅耀的少年好友，和他一起参加乡试，两人先后考取进士。”李辅耀却只取得副贡科名，授内阁中书。光绪三年，李辅耀由内阁中书调任浙江钱塘江海塘工程局驻工督办。“当时，谭延闿的父亲谭钟麟为李辅耀作保，如果李辅耀有贪污行为，愿与他同责。”李两次在浙江为官，前后近三十年时间，当年由他捐地建成的“西泠印社”如今已经是全国性印学社团，也因为联姻，李家与宜兴的吴氏家族成为姻亲。李辅耀的孙子，翻译家李青崖与吴殿英的孙女吴琴清喜结连理。“李辅耀在杭州督办海塘工程时，吴殿英是其部下。”李崧峻说，吴家是宜兴大族，后人中吴瀛、吴祖光、吴欢都是书画大家，吴琴清的舅舅庄蕴宽，曾任民国政府审计院院长。李青崖的儿子李度回忆，父母的婚事是李辅耀定的，对于这桩婚事，外祖母庄还（庄蕴宽的姐姐）曾一度反对，理由是“湖南人太凶，喜欢打老婆”。二人结婚后，相敬如宾，吴琴清在婆家享有不小权威。

除了官宦家族之间的联姻，也有与商业家族的结合，李辅耀的次子李相纶的妻子是长沙首富朱昌琳的女儿。“李朱两家走动得比较近，怎么认识的还没有找到相关资料，从书信来看，两个亲家之间比较尊重。”李崧峻说，李相纶要回长沙结婚时，李辅耀写信给操持婚礼的杨广楠，要求婚礼节俭操办，“朱昌琳回信表示赞成，不过据说婚礼还是办得盛大得不得了。”从来没有在长沙生活过的李崧峻，在祖母的讲述里，想象着婚礼的长龙，勾勒出家族的故事，“那时李家其实已经走向衰微，李相纶回长沙结婚，他们住的怀庐已经租出去了，还是李榛腾出了柑子园的正屋让他们结婚。”

李星沅在未考取进士前，在陶澍处做幕僚，“李星沅的为官处事风格，都受到陶澍的影响。”不过两家的联姻，却是在历代之后，李崧峻的母亲是陶澍的曾孙女，“我的继母与潘天寿的夫人是姐妹。”一百多年之后，李氏家族遍布世界各地，多为知识分子，家族曾经辉煌被时间冲淡。不过，先辈们的血液和性格，却以某种方式传承下来。

责编：朱玉文

来源：潇湘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