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君子

作者丨李辉武

在未君的艺术世界里，紫藤不再是一片花木，而是已化入灵魂深处的精神归属。无论是红香绿玉、有凤来仪的主旨创作，还是蘅芷清芬、蓼汀花溆的画面意象，早已与紫藤韶华纠缠，与自我人格同化，构成一片花香邀月，对影成友的情怀境界。这种情怀在屈原的歌声里有，在王维的诗意里有，在纳兰容若的唱词里有，在青藤白阳、八大石涛、缶翁白石的笔墨里也有，就是那种续演千年的君子风范，香草美人，天下万方。

紫藤就像自然世界里的性灵使者，开启了未君那蓊蔚洇润的笔墨气象和富丽华贵的艺术格调。“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李白的诗总是带有一种豁达的仙韵，在轻描淡写间勾住人的思绪。我想，这首《紫藤树》真正勾留住美人的地方，恰恰是诗人呈现给人们眼前的那一片怡人图景，就像当年未君路过北国紫藤下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一样。紫藤是未君笔下不可或缺的标志性题材。在多年的艺术实践中，他已将紫藤植入他的世界，其实也是将其自我植于紫藤的世界，他说，“我无数次把自己藏于紫藤树下，藏于紫藤花中，我时常因此忘了我自己，我以为自己就是其中一朵，我以为我就是花架下那一只看似悠闲的雀，我以为在花的芬芳中，花不待月，月会自来。”紫藤与孔雀就此成为未君于宣纸上的化身，优容、含蓄、圆融、典雅，成一派富丽华贵气象。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精湛娴熟的绘画语言。在我看来，未君的画面呈现出的那种雍容典雅的气质与富丽华贵的格调，离不开他那明丽庄重的华贵色彩、刚健有力的金石线条和融情于景的笔墨性情。

中国画色彩技法传统里有积色体和敷色体之分，积色多以工笔勾染，敷色多在勾皴写意。未君的画面色彩在技法上有积有敷，有泼有填，特别是其在色相感受上的胆大心细，让纯度极高的石青石绿敷染成孔雀醉羽上的高贵，让水墨紫陌点染成藤萝枝蔓间的繁华，从而形成一种明丽而庄重的色韵观感。于此同时，未君对于中国画的线条的练习也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好线条之捷径在于篆刻。他曾多年潜心于篆刻刀法，在印石方寸之间的冲刀、切刀于笔墨线条补益良多。吴大澄曾有诗评价吴昌硕“苦铁画梅成铁干，苦铁作篆皆铁划，人谓苦铁不经意，苦铁苦心贯金石。”就如这般的多年用功，赋予了未君笔下线条有一种刚健有力的赳赳正气，与其笔墨色调相映成趣。

对景写生是现代中国绘画的一个重要标识，西双版纳的雨林又可以说是中国现代绘画的福地。自上世纪八十年代《首都机场壁画》面世以来，版纳雨林的那种热烈的生命之歌，深深影响了中国画坛，俨然可寻迹出一个西双版纳画派。未君亦常在西双版纳写生，在移步换景的雨林里，他逐步将“自然生活”转化为“艺术形态”，也逐渐将雨林里恣意的生命赞歌转化为宣纸之上的蓊蔚洇润之气，转化为皴擦点染间的笔墨性情。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徐渭这首《墨葡萄》之上的题诗，写尽了霜冷长河里的人间无奈，也写尽了画家心中的万丈豪情，已经成为一阙供后人敬仰的文化路标。这种路标还有屈原的香草，陶渊明的东篱菊，周敦颐的爱莲，郑思肖的兰草，文同的墨竹，吴昌硕的梅花，齐白石的瓜果。在我看来，紫藤就像未君在文化苦旅里为自我立定的人文路标。从“道法自然”的宇宙智慧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理论经典，从“一花一菩提”人生境界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古君子之风，既道出了未君唱古叙今的诗情画意，也道出了他文思泉涌的人文襟怀。

一杆竹管笔，精心挥洒的墨色，未君为紫藤注入了一种新的文化的含义。垂蔓的背影，婀娜的舞姿，落尽了浮华，醉倒了春光。

（2017年9月6日）

【李辉武：湖南省画院专职研究员，青年理论家，曾获中央美术学院《美术研究》“青年批评家奖”。】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