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写在《铁笛吹花·未君作品集》出版前

作者丨林凡

（未君作品《金翠知音图》）

未君是一个朴实且具有个性的画家。在广东生活了整整十二年的他，身上却又显现出一种岭南人诚实重义、做事干练的性格。前不久，我和几个朋友到湖南益阳市泉交河镇未君的老家做客，那里是湖区，一马平川，但迂回曲折，每条乡间水泥公路，都通到家家户户。显然，这里的农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人们未曾改变的是乡音，是那极其质朴的热情。未君的爸爸妈妈一脸笑容地对我说“阿侬未君还要搭伴您照应他进步哩”(“搭伴”就是依靠，或帮忙照顾的意思)!其实，不是未君搭伴我，而我倒有很多方面需要未君“搭伴”。作为一个青年画家，未君自己创办了一个美术杂志《国画收藏》，几年下来，他把杂志做得越来越红火。他是画工笔画的，工笔画家办杂志，自然大部分是谈工笔画方面的事，所以中国工笔画学会很多宣传任务就落到他的头上。他又要画画，又要办杂志，还有许多的艺术活动也要参加，他忙得不可开交。可我把宣传中国工笔画学会的一个报纸《丹青报》又交到他手里，他马上又应承下来，并且同样办得很有特色，质量很高。那种敢于做事，敢于承担责任，而且各方面都做得那么周全，那么精彩，真是难能可贵，真是应征了古人谈的“惟楚有材”那句话。眼下，未君要出版新的画册了，他要我对他的新画集写几句话，我就先从未君的才识谈起。未君在美术学院是专攻写意花鸟画的，一个学校像未君这样专学写意花鸟画的有不少。因为工笔画在当时是冷门，不像现在这样“火热”。他从学校出来后的几年时间里，竟然一下子画出那么多的工笔画作品来，并连续出版了几本画册，而且很有格调，很有品味，让人惊呼。这当中，他还要办杂志，办画报，以及去各地旅游写生，还要像一般年轻人那样谈情说爱，立业成家，他似乎在各方面都干得五光十色，精彩之至。我想，这就是一个人的才识所决定的。未君作工笔画，画幅大多不算大，但立意精到，布陈得体。他常常以工写相结合的构成方法，赋予画面以装饰的效果，也常常以文学性的思维来描绘他心中的那片“花花世界”。他的许多作品都是那种以对自然写生，得其物情、物理、物态，记录下自己的观察所得，浑朴、自然、纯真。他作画大多以他习见的荷花、芙蓉、紫藤、牡丹、玉兰、芭蕉、湖石等等为主，大都略取一角，但却耐人寻味，很有情趣，用墨用色很简单却很有他自己独特的想法。未君的这本绘画作品集，实际上不仅仅是工笔画，而且还包括写意花鸟、山水、书法、篆刻，论文。他介绍这本画册时，轻淡地说：这是他各方面不成熟作品的一个结集，但有些是其他作画之人没有的东西，算是自己对从艺十余年来的一个小总结吧。所谓“博”，是一个艺术家应该广泛涉猎的，而要做到“博”，就应该要打下厚实的功底，全面提高自身的艺术素养。做学问，搞艺术，如果能在各方面都有广泛而扎实的基础，他就有可能在一个广袤的沃土上，绽放出多种奇葩异卉来，他就有可能在他深而广的基础上，建构迥异于当下人的艺术大厦。我并不欣赏“一招鲜，吃遍天”的说法，当然，如果在某一方面玩绝了，解决基本生存是不成问题的。但艺术绝不就是那么一两下，我感觉国外很流行这种。比如要打造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就连吃面包，吃辣椒也有世界冠军，这种做法，我不以为然。我是一个保守分子，认为一个人的兴趣还是要多而又专、精为最好，未君就是这种人。他说：我现在还年轻，多些兴趣，多些旁骛，我还顾得过来。我想，他最后的目的，是要摘取艺术巨龙头顶上的骊珠，只是没有得飞的。由于有这种志趣，所以他敢于做事，敢于担担子，这就是他志在必得，志存高远的所在!未君把我看成是老师，在这本画册出版时，顺便说两句作为老师应该说的话。从许多方面看，我这位小同乡才华横溢，是属于那种“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篇)的画家。我看到他经常在某些大型聚会时，大都很少言语，不事张扬，坐在角落里，却看着大家风风光光地说话。他眉弓很高，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烁着一种睿智的光芒。我们工笔画学会所有活动，他基本上都不会落下。结果，他画也画了，书法也写了，文章也做了，篆章也刻了，杂志也都编了，所以，我说未君是一个真正的“纳于言而敏于行”的人。未君真正开始艺术创作是从工笔画入手的，和当今许多画家一样，走的都是一条传统的路子。明代董其昌、陈继儒这些人，曾攻击和贬抑工笔画最大的说辞是说工笔画家“无文”。在我看来未君就不是“无文”，而是有文，他在文学及编辑上的造诣就应征了这点。正因为“董、陈”之辈的胡乱贬抑，使得很有文才的宫廷画师袁江及其侄子袁耀、还有陈洪绶、崔子忠、任熏、任颐和近代的工笔画家陈之佛、潘絜兹、均在为人处世方面表现得呐呐地，不擅言辞，虽然，这对其艺术的发展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利。现在，未君的各种才华都显现出来了，今天的“董、陈”们，大概不会再去踩巴他了吧。我从未君的多幅艺术作品看，给我的印象是内蕴、含蓄、优容、圆融，当然还有他必须重视的其他方面的东西。人的修为，应该有多种多样，不能强为一律。而中国传统文人特别强调的几点，特别高看的几点，仍然是离不开作为学问的这一重要基点。历代文人对“含蓄”存有特别的解读，晚唐诗人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中就有专门章节谈到这点。《庄子》也说过“含哺而熙”，都是说含而藏，含有深意，藏而不露。特别在艺术上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因为有内蕴，才能怀藏未露，优容也有这个意思。因为有内蕴，才能悠哉游哉，从容不迫。至于圆融，佛教上认为是最高的思想修为，最高的思想境界。

谈到这方面，就不能不令人想到“光明磊落、表度有章、聪明谦让、高瞻远瞩”等形容艺术家人格魅力的字眼，以及“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等诸多表现文化方面的因素，诸如此种，都是我们应该去努力做到的。未君年纪尚轻，我这里指出这些要求，就是从高处着眼的意思。我丝毫没有认为未君就是如此，而是作为高层次、高起点的要求来看，应该如此。但这毕竟不是一指即达的，未君，求其勖勉而成可也，未君，对吗?

（2012.4.19于江西婺源）

注解：

[1]辛卯(2011年3月)春月某日夜，林凡先生来电，让我去他家里。我接电话后，连忙开车前往。进入先生住所，我见先生画室门半掩着，便推门进去。先生一人正在里面忙着什么。见我来到，甚是高兴，停下手中之事，把我拉到一边，看他最近画的一批人物创作手稿，然后又腾了一把椅子让我坐下，与我聊了许多艺术上的事情，对我的厚爱与鼓励溢于言表。随后，先生又拿出二叠厚厚的打印书稿给我看，过了一会，先生突然问我有没有斋号。我说没有，我突然一想，何不趁此机会让先生为我题一斋号。我话一出，先生满口答应，问我取什么斋号好?我说只要是您取的斋号，我就喜欢。先生沉思了一会，铺开宣纸，拿笔蘸墨写下了“铁笛吹花斋”五个大字。先生写时很慢，但笔笔有力，墨韵十足，写完后，念了一遍并为我一一做了解释。获此《斋号》，我爱不释手，非常激动，在新书出版之际，故用“铁笛吹花”命名。

[2]“布陈”意指构图，就是布局、章法。东晋顾恺之评画说“置陈布势”,讲的就是章法。其后南朝谢赫在“六法”中提出“经营位置”这个后世通行的范畴。它包括思考、分析、研究、推敲等一系列思维活动。南北朝时期著名的绘画批评家姚最评画云：“咫尺之内，而瞻万里之遥”，是对山水画置陈布势的很好解说。

[3]指宽容、宽待。《汉书·何武王嘉师丹传》：“九江太守戴圣，《礼经》号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优容之。”《晋书·傅玄传》：“玄应对所问·陈事切直，虽不尽施行，而常见优容。”[4]佛教语。指破除偏执，圆满融通，文辞周密畅达。圆融一词，最早为天台宗(中国佛教宗派之一)所常用，署名慧思大师所著的《大乘止观》中：“圆融也是孤独者的一种心态，没有缺失的遗憾;真正的长者一定是圆融的，同时也是孤独的。”[5]“含哺而熙”出自战国·宋·庄周《庄子·马蹄》：“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以此矣。”哺：指口中所含的食物;熙：游戏;鼓腹：鼓起肚子，即饱食。口含食物，手拍肚子。形容太平时代无忧无虑的生活。[6]出自《中庸》。原文：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即指君子无论处在什么境遇都能保持中庸之道，安然自足，让别人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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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