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不过逝水经年
文丨刘克邦
那是一个风起云涌、拨云见日的年代,正当我脸朝黄土背朝天、汗透衣背的时候,时局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不论出身,不分“黑白”,只要你有志攻读,均可参加高考,一试身手。
我,一个未进过中学门的小学生,也想进入湘乡一中的补习班。
报名那天,碰了一个大钉子。报名简章上,白纸黑字载明:“只招本校历届毕业生,通过考试,择优录取。”
人头攒动的报名处,我好说歹说,苦苦哀求,求请老师网开一面。起初,老师还态度和蔼,耐心解释,补习班是专为本校生办的,拒绝其他任何人报名。渐渐地,说多了,磨腻了,时间长了,便呵斥起来:“你这个人,胡搅蛮缠,是不是有毛病? ”
我沮丧透了,茫然无措,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这样算了?不能,绝不能就此罢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连续一个星期,我像着了魔似地一个劲往那里跑。那是我的希望之光啊!
然而,事与愿违,我跑断腿,磨破嘴巴皮,报名的大门始终向我紧闭。眼看只剩最后一天了,希望就要化为泡影,我如坐针毡,心急如焚。
不到黄河心不死,抱着侥幸的心理我又去了那里。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天象皆为幻,命运之神总会在人的失落中降临。
在校园的林阴道上,我遇见了一位老师。
他也姓刘,算是有缘,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他。他是湘乡一中的音乐老师,个高,脸瘦,皮肤白净,说话斯文,见人一脸笑,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受。他不仅钢琴弹得好,嗓子也不错,一身的音乐细胞,是学校文艺活动的“台柱子”。
见到他,就像在绝境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硬着头皮向他求情。当他知道我想参加补习班时,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求您了,帮帮我!”我声音颤抖,眼睛也红了。见我求学如此迫切,他迟疑一会儿后,对我说:“我试试看吧。”
他说到做到,使出了浑身解数,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找同事,找领导……
在刘老师办公兼住宿的房子里,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绪不宁,焦急不安。他回来了,阴沉着脸告诉我,要求到这个班学习的人太多了,谁也不敢开口子。“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我好难过,鼻子一酸,泪水哗哗地直往下流。沉默一阵后,他突然把腿一拍,说一声:“罢了,豁出去了!”话音未落,噔噔噔地快步走了出去。
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陈旧发黄的册子,胡乱翻了一下后,凑到我跟前,悄悄告诉我:“我刚才到了报名处,找了个理由,把这本花名册借来了,你现在就去,说你是这个班的……”如此如此,一番吩咐。“我……我……这样子行吗?”我犹豫着,有点胆怯。“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快去!”他大声地鼓励着我。
报名就要结束了,但报名的人依然不减,把个狭窄的报名处挤得水泄不通。我默记着刘老师的叮嘱,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报上姓名、“学号”、毕业“年份”和就读“班级”。
负责报名的女老师,望也不望我一眼,手一伸:“毕业证呢?”
“好多年了,家里建房子,弄丢了。”不善扯谎的我,心在“突突突”地跳。
她站起身,将桌边那堆花名册拖过来,从上到下,左翻右翻,独独不见我报的那个班的名册。
“咦!怎么回事?”也许是报名的人太多了,吵吵闹闹的,刘老师“借”走花名册时她没在意,也许是忙了大半天,太累了,有些头昏脑涨,一下子记不起刚才的事情了,完整的一套花名册突然间缺失了班级,她感到莫名其妙。
快点咯!快点咯!后面的学生等急了,叫嚷起来。
“老师,我真是这个班的!”我强作镇静,信誓旦旦,又把刘老师教我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看着我一副诚恳、实在的样子,且说得头头是道,有根有据,她半信半疑,但又容不得花更多的时间去核实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替我报上了名。
没想到,四五百人报名,经过考试,择优录取50人,我这个没进过中学门的人,竟能战胜该校众多历届毕业生,成为补习班上的一员。两个月的辅导学习,我收获很大,如虎添翼,在高考中一举取胜,步入了全新的人生历程。
一晃几十年过去,往事历历,如梦如昨,如今我闲赋于家,煮酒品茗,慢看经年。但我怎样也忘不了,也不能忘,更不敢相忘,刘老师,我的贵人!
责编:李婷婷
来源:湖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