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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壮歌长向万里遥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7-08-31 17:02:22

壮歌长向万里遥

文丨欧阳斌


又是秋天了!在江南,秋天是一支用金黄色的树叶和蔚蓝色的晴空交织的歌。悄然回眸,那曾是满目苍绿的枝头,正一点点浮泛出金子般的色彩。在某个清晨,我蓦然发现,竟已是满目金黄!金黄映衬着高远深邃的蔚蓝天湖,白云轻移,宛如飘向远方的帆影。

青绿充溢生命的运动,金黄宣告生命的成熟。当一点点金黄在沁凉的秋风中缓缓飘落,我就隐约感到:令人激动的时刻正在走来。

凑巧,我的40岁生日,也浸泡在这一片缓缓飘落的金黄里。似乎已在实现蜕化——如同蚕蛹,心灵苦痛地咀嚼那雪白的蚕壳,稚嫩一点点消逝,终于破蛹成蝶。在并不年轻却视作年轻的生命区位,我的心与秋天共振,弹奏出《秋日的私语》!

这支歌源于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嘹亮着我的生命旅程。诱惑如玫瑰色的红霞,我一步不停地追逐着,不计辛劳,不计里程……

红霞微笑在远方,追逐的脚印在生命的五线谱上,写下起起落落,高高低低,时而激昂,时而深沉,时而奔放如卷向天边的惊涛,时而舒缓如淌过森林清流的生活之歌。

这支歌没有尽头,不应消逝!如果消逝,生命就成了行尸走肉。

这支歌就是理想!就是惹人眼热,令人心动,梦魂牵绕,终生为之奋斗、献身的生命理想。

也许有人嗤之以鼻,什么时候了,还谈理想!人生苦短,现实的生活才是有血有肉的真实生命。追逐,享乐,世纪末的迷茫里,多少生命在纸醉金迷中醉生梦死,多少生命在奢望贪婪中融圆荣华之梦!

物欲、贪欲、情欲横流,世界一片漶漫。那个曾为我们世世代代追逐的伟大壮丽的理想,被多少人丢在脑后。

我不知道,慷慨走向刑场的先驱们作何感想。以生命青绿这片沃土的先烈们作何感想。我不知道,数百万数千万的无名英雄,这些用心血书写人类理想字样的人们,又作何感想?!

秋天给我以沉思,每天清晨从天安门隐隐传来的《义勇军进行曲》给我以激情,我仿佛看到在秋风中飘扬的鲜红国旗,召唤着我那日夜不安的灵魂: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我的民族,昼思夜梦的理想,在21世纪黎明升起之前,如此令我寝食不安,思绪交集。

我不是一个空想主义者。事实上,理想并不等于空想。理想扎根在现实土壤,它总是枝繁叶茂。理想是不倒的大树,生命不过是大树的叶片。一批又一批的叶片在萌生,它繁衍生命一代又一代的理想,把生命的理想举向浩瀚的永恒之天空,犹如高昂的印着弹痕的旗帜。

生长理想之树的现实却是严峻的。正视现实,把握现实,改造现实,是我们这代人不可推诿的神圣使命。现实就是现实,既不像某些生命所描述的那样完美无缺,也不像某些生命所喟叹的那样暗淡无光。它不尽人意,但却是生机勃勃的客观存在。不尽人意是永恒的延伸,生机勃勃永远赋予我们以追求的活力。我们不能选择土地,却可以决定生长;我们不能回避现实,却可以改造现实。我们的枝叶可以超越时空和国界,生命之根、理想之根却只在这片土地上永驻。改变国籍不能改变血缘,改变境况不能改变习性。这就是生命不可规避的选择!

可以用一千种形式来表述理想,但万变不离其宗,就是人民幸福,祖国富强。

我们应当别无选择地为理想而生,为理想而战,为理想献出问心无愧的一生。

通向理想的道路是漫长、曲折的,行进在道路上的所有生命也不会一帆风顺。辉煌的生命令人仰慕,黯淡的生命让人惋惜。

什么是辉煌?什么是黯淡?辉煌的就一定辉煌,黯淡的就一定黯淡吗?

多少次,我们从父辈们刻满皱纹、饱经忧患的前额上,仔细寻找答案,似乎找到了,又似乎没找到。将军的皱纹里刻满了战功,当然也刻下了辉煌;农夫的皱纹里刻满了平凡,当然也刻下了黯淡。将军又是谁抚育的呢?是谁用一碗小米,一袋干粮,一捧清泉,一缕乳汁养育的呢?换而言之,将军在成为将军之前是什么?是士兵!士兵在成为士兵之前,是什么?是农夫。将军的辉煌与农夫的黯淡区别何在?换而言之,将军在风云变幻之中顷刻失去辉煌,再度成为农夫,叱咤风云转瞬荷锄耕耘,农夫——将军——农夫,这条生命曲线又意味着什么?吴家花园里默默耕耘的共和国元帅,在黯淡中结束了风云一生,他的生命却终因黯淡而愈发辉煌,辉煌得令人仰视,又作何解释?

辉煌与黯淡是有对比参数的,今日的黯淡也可能成为明日的辉煌,今天的辉煌也可能成为明日的黯淡。

这是个永生难解之谜。

理想不是高官、厚禄,不是堆砌虚荣的浮名俗利。理想是追求、是气质、是风雨不撼的信念和百折不挠的毅力,是钢铁般的意志和熊熊燃烧的热情。生命价值的天平,是以生命自身的创造和付出来度量的。你超额地付出了,无愧地创造了,你便圆了理想之梦,便伟大,崇高,永恒,无论你曾是将军还是农夫,无论你曾南北驰聘还是屯戍疆田。

我当然向往辉煌,但有朝一日发现在平凡的黯淡中竟然隐含着另一种辉煌时,我彻底顿悟了。进而懂得,伟大起于平凡,黯淡铸就辉煌。于是醉心于平凡,从一砖一瓦的日常小事中体味建筑高楼大厦的乐趣。我在趾高气扬的骄横前不失自信;我在一掷千金的挑战前不再自卑;我在涂红描绿的妖冶前不为所动;我在目空一切的权势前浮起拈花一笑。

我懂得:辉煌的生命固然令人仰慕,但是,假如我们无缘取得的话,就应当果断坦然地接受另一种选择:从平凡,从黯淡去获取另一种辉煌。我们这样做了,就无愧于时代、无愧于理想,无愧于生命。

接下来,我想探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黯淡与辉煌交替中,应当如何积极地以艺术的人生观实现无愧的一生。事实上,在所有生命中,存在着生命状态问题。从政也好,从文也好,从商也好,无一例外。在某种意义上说,生命状态源于生命价值,又以独特的魅力影响生命价值。

令人大惑不解的是:一些看来生命状态应当不错的人们却过得愁眉苦脸。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不缺金钱,不缺权力,不缺声名,不缺生命进入良好状态的一切东西,偏偏缺少快乐。这些人善于将生命过程中的各类闪失放大,自加折腾。相反,另一些看来生命状态不怎么样的人们,却过得痛快淋漓,也许什么都缺,却惟独不缺快乐。这些人,善于从生命过程中悉心发掘快乐,始终以乐观的眼光审视人生,创造快乐,或者自得其乐。即使在艰难岁月,他们也总能依靠自己努力,为黯淡涂上亮色。

作为常识,我们轻而易举发现,生存是一回事,很好地生存是另一回事,长久地生存又是一回事。处在好的生命状态中的人们,能更充分地发挥自己的生命精力,并转化为生命的动力。我们奋斗,追求,都应使生命置于良好的竞技状态。生存是竞争,具有良好的竞技状态,才具备了取胜的前提。这是不言而喻的。

生命是一首歌,壮歌长向万里遥。就是说,要以深深的豪迈,坚持不懈地迈向万里征程。

我们有时以善意的调侃,嘲笑那些本身状态不怎么样但感觉却很好的生命为自我感觉良好。冷静地想,自我感觉良好的人确有盲目的乐观,盲目的乐观往往将人误导。再进一步想,自我感觉良好终归属于良好的生命状态,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哲学概念——感觉。感觉是感官接受外界信息的综合反映,日子是否称意,生活是否充盈,环境是否和谐,歌声是否豪迈,都为感觉左右。感觉给人判断,直觉给人预感,在进行判断或决断之前,先要找到感觉,找到感觉有助于下定决心,找到良好的感觉有利于使生命进入良好的状态,无数个生命的良好状态构成群体的良好状态,当民族的绝大多数分子都处于良好的生命状态时,这个民族便生机勃勃,昂然向上。

呵,生命是这样短暂,在历史长河里,短暂得如同一瞬。再优秀的生命也如天边耀眼的闪电,稍纵即逝。事业却这样永恒,一代一代传递着,交替着,丰富着,圆融着,无限延伸,永无尽头。有限生命唯有投入无限事业,才能走向永恒;无限事业唯有依托有限生命,才有杰出建树。永远不必把生命看得过重,即使有一天这个世界缺少了我们,它依然顽强地依照自身的规律一刻不停地运动。我们却应珍惜生命,我们是因了某种神圣的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生命是使命的载体,生命都没有了,使命何以为附?

漫步秋野,一片片金黄的树叶飘落在我的肩头。手抚落叶,我时常生出一种怜爱与惆怅。生命是树,日子是落叶,一片落叶就是一个逝去的日子。生命行进到中年状态时,落叶萧萧而下,带来愈来愈沉重的压迫感,这紧迫压迫着我们的胸口,几近透不过气。“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伟人的一个“迫”字,道出了人生客观境界,伟人的一个“争”字,道出人生的积极状态。岁月对任何生命都是公正的,它每天发一张试卷,让大家填写。有的妙语横生,有的答非所问,有的错误百出,有的一片空白。往昔不可悔,来者犹可追,剩下的日子,就该让它放出灿烂之光。

21世纪正迈开大步走来。世纪末的迷茫,被一阵阵廓清。风云变幻的苍空,露出蔚蓝的一角。新世纪的太阳正在摆脱遮蔽,从蔚蓝的天湖里,泄流出金色的辉煌。这金色的辉煌,涂染我们的瞳仁,涂染我们的心灵,涂染我们的热望和憧憬。在最有希望的国度里,迎接千年一遇的新世纪,这使我们有充分的理由乐观和自信。研磨也好,煎熬也好,惆怅也好,苦闷也好,终将化为过眼烟云,化为铭心刻骨生命之记忆,化为绕指柔。写在通向远方道路上的那些歪歪斜斜的脚窝,如同座座路碑,风雨不蚀地诉说着难忘往事。

我们在寒冬孕育,在早春播种,在盛夏耕耘,在金秋收获。秋天是一支永恒的歌,壮歌长向万里遥!踏着歌声,怀着收获,我们整装上路,向21世纪不倦地进发。

珍惜20世纪的最后日子吧!这一去不再的金黄之秋;迎候伟大的21世纪到来吧!这千载难逢的青绿之春。朋友,将生命的履痕继续印向远方,你看见了吗?远方在痴痴地诱惑着我们呢。

(原载《创作与评论》2017年2月号上半月刊)

责编:吴名慧

来源:《创作与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