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

作者丨何顿

八

叔叔在派出所待了三天，叔叔有一亿资产，却为了七万块钱患了重感冒，其实他这几年在澳门赌场上输的钱，据婶婶估计，少说也有七百万。但为了那七万，他舒坦日子也不要了，宁可坐在冰冷的临时拘押室里瑟瑟发抖，与饥寒与病魔斗争。关于在桌子上没收的叔叔的七万元赌资，退还是不退，龙局长并没明确指示，这就让杨副所长为难地请示黄所长。怡园酒店是黄所长的舅子开的，既然问到黄所长头上，黄所长就作出了让杨副所长更加为难的决定，说要就都退，要就都不退。这事僵了两天，第三天，婶婶来派出所送药给我叔叔吃，杨副所长拦住我婶婶，说小宋，全退是不现实的，退一半怎么样?婶婶说，退一半，我也很高兴。杨副所长写张纸条，婶婶拿着他写的纸条走进财会室领钱，财会室的两名女民警忙打开保险柜，取出三万五千元给我婶婶，婶婶把三万五千元放进手袋，把歪坐在门口的叔叔扶进红奥迪A4，直接开进了镇人民医院，让医生给患着重感冒的丈夫打点滴。

不几天，杨副所长走了，被调到驼峰山派出所任所长，名义上是升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驼峰山派出所地处山中，一条破街，白天看不见人、晚上看不见鬼，只有盗林贼，那些盗林贼大多是土匪的后裔，生性刁蛮，不怕民警。五年前，有个敢于与盗林贼斗的民警，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三年前，有个抓盗林贼的民警，被盗林贼打了黑枪，一猎枪，把那民警的身体打成了筛子眼，至今也没查出是谁放的枪。黄所长在怡园酒店订了三桌，让全体同仁给杨副所长饯行。李小兵副所长举起酒杯说，祝贺你荣升为所长。杨副所长并不高兴，说我这是充军呢。黄所长说，别说怪话，局领导有局领导的考虑。

驼峰山派出所来了个副所长，姓何，他接替了杨副所长。这是个只比我大两岁的年轻人，矮矮壮壮，一张宽大的脸庞。他一跨入派出所的门坎，小范就请他坐下，给他擦皮鞋，对他笑。他看着小范说，我欣赏你这种人，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他深入浅出，不几天就把黄家镇的情况掌握了个大概，他对小范说，把黄志、小刘叫来，我们配合工商所的去抓造假酒的，那些狗娘养的，居然敢拿工业酒精造假，这会死人的。我们奉命赶到，随他去捣毁窝点。那些人想钱想疯了，用从化工材料店购进的工业酒精兑井水，装进五粮液酒瓶，或盛入水进坊酒瓶，再把酒瓶封好，便宜地卖给那些小批发商，让小批发商销往农村的大小店铺，因农民喝不出真假而坑害农民。何副所长很愤怒，他在驼峰山就喝过这酒，头痛得在地上打滚。他指着这些不法商贩说，你们真黑了心，只为几个钱，不管别人死活。统统抓起来!我们将这些人一一铐起来，推进囚车，工商所的人却留下来销毁假酒。把这些人抓进派出所，我们只是刚刚点上烟，还没抽两口，何副所长虎着脸说，弟兄们，还有个窝点，他们用工业盐充当食用盐，熏制腊鱼腊肉，收拾他们去，出发。

我们又跳上警车，追着工商所的车朝黑窝点奔去。这黑窝点过去是所村小学，如今村里没那么多孩子了，村小学就两所合一所，这所村小学已废置三年，最近被这家作坊租了，一些农民就把死猪和病猪拖到这里，卖给作坊老板，作坊老板便用死猪肉腌制成腊肉，投放到菜市场，卖给老百姓吃。我们闯进去，那些黑心人看见我们就想跑，我拔出枪，吼道，一个都不能动。作坊里外肮脏不堪，已发绿和发臭的死猪肉就丢在地上，还有刚刚宰杀的几头病猪，那些猪肉让人看着恶心。另间作坊里挂和垒着已制成的腊肉，色彩很鲜艳。工商所的老邓对我们说，这呷得?这不是害人?我们点头，小范很气愤，说这些人真是坏透顶了，把这样的肉制成腊肉害老百姓，真要一个个枪毙。老邓对工商所的几人说，全部销毁。于是大家把用工业盐和工业染料熏制的、充满毒素的腊肉拖到坪上，浇上汽油，一股火就冲天而起，烧出的臭味比大粪还要臭。作坊老板和老板娘当然被我们押上警车，一行人又忙着去另一窝点抓生产芙蓉王、红中华、精白沙烟的犯罪分子。

这处窝点在镇尾，租着几间农民房子，我们冲进去时，犯罪嫌疑人都从后门跑了，只剩个中年妇女没来得及跑，我们抓了她，让她打开一张张门，结果发现他们包装好的烟，如果不拆开品尝，简直与真正的芙蓉王、精白沙和红中华一模一样。何副所长骂道，你们这些人，真不晓得怕!中年妇女说，我只是段老板请来做事的。我们把假烟都搬到空地上，有五十几箱，浇上汽油，点燃，火光冲天。大家在这里聊了气，随后何副所长和刘民警把中年妇女带走了，我和小范热情请缨，躲在这处房里，等着段老板等人返回来。小范说，他妈的，这些角色想发财想疯了。我点头，说小声点，他们会回来的。天冷，他们是突然跑出去的，有几件棉袄还丢在椅子和挂在窗钩上。到了晚上，气温降了下来，我和小范一人拿了件棉袄穿上，不敢开灯，耐心等着。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是冻雨。我说，何所长对你不错。小范说，何所长比杨所长通情达理，何所长心里装着弟兄。我说，这一点我也有同感。

十一点来钟，有脚步声走来，很杂，至少有三个人。我拔出枪，小范也拔出枪，我们怕他们看见我们又跑，就都藏起来。不一会，有人走到门前，骂骂咧咧地把贴的封条撕了，开了门，又开了灯，其中一个说，他娘的，不晓得是哪个畜生举报的。另一人说，可能是那个跑来收我们保护费的，我们没给，他就举报我们。他们走进我和小范蹲着的房间，开了灯，他们呆了，紧张地看着我和小范。我说，都不准动。他们见我们举着枪，就不敢动。我掏出手铐，铐其中一个壮汉，他比我高足足一个头，我铐他时，他一把抱住我，想把我摔倒。我在公安专科学校学的擒拿格斗立即派上了用场，一扭身，一个背包把他摔在地上。我用枪指着他说，你再敢袭警，打死你。我把壮汉和另一名瘦高个子铐在一起，再把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与壮汉铐在一起，这才说，走吧。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钟，小玉躺在床上看电视，问我，你还没吃饭吧?我说，刚才想到黄春和吃粉，结果关门了。小玉起身，走上来亲了我脸一下，说我给你煮面。家里有煤灶也有液化气灶，煤灶用来烧开水和炖鸡炖骨头吃，液化气灶主要是来炒菜，火大，炒出的小菜就好吃。小玉拧开液化气灶，烧了几分钟，水开了，就往水里下面，边轻声哼唱《小背篓》。我说，神经啊，这个时候还唱歌。小玉一笑，不唱了，往锅子里加冷水，因为煮面的水开得都要溢出锅子了。小玉说，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把抓段老板的全过程说给小玉听，小玉听毕，一吐舌头说，这些人真是缺德，是该赶尽杀绝。

面煮熟了，香辣辣的，我吃着面。小玉又爬到床上，见我吃起来狼吞虎咽，便说，慢点吃。我说，你不知道，这个何所长是个厉害人，他在会上说，任何警员都不能用任何借口关机，二十四小时待命。他还说，他如果打电话，你是关机，这个月的奖金就不要想了。小玉眯着双眼说，来了个狠角呀——你们所。我笑道，他年轻，人生猛，很想干出点名堂。吃完面，我坐到床边，小玉打来一盆热水给我洗脸，又把开水加到脸盆里，伸手试了试水温，要我洗脚。我说，小玉，讲良心话，真会侍候人。小玉说，谁叫你是我老公。我洗脚时，小玉蹲下身给我搓脚趾缝。我说，小玉啊小玉，你真是个好女人。小玉说，知道了吧?你是不是更加爱我了?我一脸的爱，说一百个爱你。小玉把我的脚抱起，放到床边，拿毛巾揩干，然后将洗脚毛巾和脸盆端走，泼掉洗脚水，重新倒了点水，搓了搓毛巾，拧干。她走回来，钻进被子，我一挨着她的身体就热烈起来，她眯起双眼，目光立即就蒙胧、柔媚得让我心颤。她把我搂到身上，娇声说，你真是个乖宝宝。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