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兵

作者丨李建军 纪红建

爱的酸痛

在程志强鲜艳的花朵和雷鸣般的掌声背后，不知隐藏着他多少酸痛的泪水。程志强在仪仗大队共工作和生活了28年，28年中他探家不足80天，没和父母过一个团圆年。4位亲人相继去世，他没能见最后一面。特别是妻子和女儿最需要他帮助和照顾的时候，他却没有给予她们帮助。这样的酸痛只有他自己才能体味得到。

1980年腊月二十六，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可这一天对于刚刚当上排长不久的程志强来说却具有特殊的意义。这一天，是他结婚的日子。本来程志强是要回家结婚的，可正是在这个时候，上级通知，某国总统将要来访。作为执行队长的程志强，将向总统报告，接受总统的检阅。在仪仗司礼任务中，他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就可想而知了。在这种个人结婚与向国宾报告之间，程志强毅然选择了小局服从大局，在本该回家成婚掀开心上人的红头巾的时候，他却正步迈上了红地毯。

那一天，在程志强老家的乡亲们可不知道这一切啊!他们只知道，泼不出去的水不能收回，结婚的大喜日子不能更改。程家小院充满着欢乐的气氛。新娘魏茜芳按当地习俗，打扮得美丽动人。然而，她的眼眶里却闪动着晶莹的泪水。乡亲们没有多想，只以为那是激动的泪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郎却迟迟未出场。当证婚人宣布新郎新娘出场时，站到新郎位置上的，竟然是程志强的妹妹。乡亲们感到不可思议，这程志强本来就已经好几次推迟婚期了，到如今还是没有赶到。留着长辫的“新郎”说：“我哥哥他们今天迎接外宾，他干的是大事情，脱不了身。”

那一天，程志强站在红地毯前，向那位外国贵宾高声报告——

“总统阁下，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仪仗队请您检阅!”

声若洪钟，余音绕梁。那位总统兴奋地走在红地毯上，用钦佩的目兴检阅了眼前这位精神的中国军人。可他不会想到，刚才向自己报告的这位高大英俊的中国小伙，是在放弃了同自己心上人共进洞房的代价来向自己表达一个大国的热情欢迎的。到了晚上的时候，好几个要好的战友都来安慰程志强，几个大小伙就这样躲在连队的储藏室里默默地坐着，他们来安慰却无从说起。战友们的心情与程志强一样是酸的。一直到天渐渐明了，他们才离开储藏室。说起来，人们都可能无法相信，这就是“天下第一兵”的洞房之夜。后来这个故事流传全军，成了全军官兵耳熟能详的故事。从程志强的神情里，我们看到了他对妻子魏茜芳的感激与钦佩。正如歌中所唱：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程志强的妻子魏茜芳从怀孕到分娩，他都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此时的他不是行走在红地毯上，就是在训练场上训练。特别是有一件事让程志强特心酸，也感觉欠妻子的太多太多，难怪程志强后来能写下真情实感的《欠你》这首动人的歌。还在1980年当排长的时候，一天他正带着全排战士在大操场上搞队列训练，连队的哨兵突然跑过来对他说，外边有人找他。程志强问，什么人?哨兵说，一个老百姓。程志强问，男的还是女的?哨兵说，是女的。程志强问，多大年纪?哨兵说，是位大娘。程志强之所以当时问这么多，一是他只知道妻子近段时间会来队，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按哨兵这么一说，来找他的也不是妻子啊，哨兵不是说是位大娘吗，那这位大娘又会是谁呢?程志强疑惑不解地走出营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正是自己的妻子魏茜芳。看着妻子老成这副模样，程志强不由一阵心酸，同时也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哨兵会把年纪轻轻的妻子说成是大娘。

1984年10月1日是程志强辉煌的日子，但这一天他远在老家山西的妻子魏茜芳却没有目睹丈夫的英姿。这天一大早，山西永济的天空就绵绵地下起雨来，一直到中午都不见停。魏茜芳想到了分给自己的那5亩地里的苞谷，至今还是颗粒未收。如果这雨连续下到明天，长熟的苞谷粒子就可能盯在枯杆上发起芽来，那今年辛辛苦苦播种的粮食就会烂在地里。就这样魏茜芳没有能亲眼从电视里看上丈夫受阅时的情景。从家里到地里足有七八里地，而且去地里必须经过一个陡峭无比的大坡。就在程志强走在天安门城楼前接受检阅时，魏茜芳却正在泥泞的坡路上，往家里拉苞谷棒子。那天，魏茜芳花了一天时间才把6大袋苞谷棒子弄回家。天安门广场，鲜花与笑脸相映生辉，而方池村泥泞路，颗颗辛酸泪砸地无声!军人的无私与军嫂的 伟大在他们两口子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程志强总感觉欠妻子和女儿的太多了。特别是妻子魏茜芳刚一出世的时候，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就被亲生父亲装在挎篮扔弃到荒野的沟里。要不是当年魏茜芳的养父好心收养，魏茜芳恐怕早也不在人间。有一次，女儿患了痢疾症，瘦得吓人，严重脱水。孩子危在旦夕，魏茜芳四处求医。大医院不敢去，没有钱。只得去小医院，可病情并未好转。孩子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当时永济县城一家较大的医院给她女儿下了判决书：这孩子，没救了。悲伤，痛苦，一齐涌向这个年轻的母亲。难道历经磨难的魏茜芳要面对失去孩子的残酷现实。好在后来孩子的病经过一个土医生的治疗，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1993年7月25日，第七届全运会开幕日期日益临近，担负旗队任务的仪仗队员正在《运动员进行曲》的乐声中进行排练。而就在此时一份沉甸甸的电报，传来了一个沉重的噩耗：程志强的父亲病逝了。按家乡的习俗，程志强应该回去。当时仪仗大队的政委刘海双也劝他回去。但程志强选择了留在训练场。那天下午，全大队集合，政委刘海双走上主席台，沉重对官兵们说：“仪仗事业是以奉献精神为基础的。几个小时前，我们一位同志的父亲离开了人世。可是，这位同志为了搞好全运会分队的演练，不能回去尽孝。”而此后的几天里，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西永济，不管是乡亲们还是永济县的领导都主动赶去吊唁。程志强说，这是他在部队好好工作、踏实工作的后盾啊!

（原载《民族文学》）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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