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湖南日报新媒体

打开
名家评论丨老邹同志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7-08-08 11:35:16

老邹同志

作者丨李路明

(邹建平)


我能引以为同志的人,屈指可数。老邹,邹建平就是其中的一个。

什么叫同志?在我这里,同志就是一起打过架,一起泡过妞,一起醉到在长沙街头的尘土中。除此之外,再一起为一种立场奔波、吵架、不睡觉。几十年走过来,最后发现,我们已经一起光荣地献身于某件事。

老邹成为我的同志,并贡献出二十八年的生命于我们年青时一厢情愿的理想,对我们而言,是残酷而又光荣的。今天看来,我是应该向他深深道歉的。

为什么要道歉,因为他如果没有在湖南美术出版社走廊上碰见我,他今天一定有着另一种滋润的人生,正与所有的地方美协主席一样。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二十八年前,一个湿漉漉的春天的日子,我正蹲在桌子上整理创刊中《画家》要发的图片,桌上铺开的是那个浙江美院研究生谷文达的水墨作品。这时,一个有些低哑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这是些什么垃圾罗。我回头看去,身着中山装紧扣风纪扣的老邹,正背着手在后面紧缩眉头。我知道,这是我的新同事邹建平,刚刚从娄底美协主席的位置上调到出版社。那个时候,他正为他创作的《刑场上的婚礼》《游击队之歌》在骄傲。

也是从那天起,我明白,从北京来到长沙,光有推动萌芽中的中国前卫艺术(那时叫前卫艺术今天叫当代艺术)的满腔热血,你单枪匹马,是万万不行的。我必须象地下党一样,发展我的同志。于是,梳小分头穿中山装喜欢背着手在各个办公室巡视的老邹,成了我第一个要发展的对象。

后来,老邹的小分头变成了散乱的长发,再变成今天的青皮光头,有风纪扣的中山装除了在九十年代初他的行为艺术中闪亮登过一次场外,也成了他永久的收藏品。

再再后来,一起熟悉的朋友都知道的,老邹与我一样,很成功也很失败。

成功的地方我后面再说。

失败的地方,好象水一样,无形无状,流失在我们共同的日子里。

为什么这么讲,你想想,老邹能画一手好国画,他为之奔波为之兴奋为之焦虑的当代艺术是没有国画的一厘之地的,那些展览那些写作,与他的艺术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在798,我们看不到国画。

老邹的把他的青春,贡献给了中国的当代艺术,他貌似牺性掉了。

做为一个男人,老死在床是无趣的,战死沙场才是地方。生在一个到处是生意的时代,沙场之梦早已烟云散去,所以老邹纵然牺性在没有硝烟的当代艺术战场上,也是一个男人的不大不小的安慰。

其实,所谓的失败正是他牺性的伟大。

前面说到,老邹貌似牺性了,其实呢,那只是貌似而已,他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真正牺性掉。这就是他的成功之处。

首先说他的国画。

在他奋斗的当代艺术领城,的确没有国画的什么地盘。如果硬要在那里面冲锋,那么就得这样,把宣纸糊在立体的什么东西之上再去涂涂抹抹,或者将宣纸铺天盖地悬垂于屋梁布置成灵堂状,或者干脆和墨搅成纸浆,做成高尔夫球状要么网球也行。……

可是老邹还是想好好地画他的画,坚持下来不知不觉已过三十余年。从红色的《游击队之歌》,到被我策反后的米罗抽象风,再脫胎换骨成就《神圣家族》,又回到长沙纸醉金迷生活中,画出我最喜欢的《都市xx》,直到最近皈依峨眉后的罗汉系列。

一步一个脚印,每个脚印都相当端正。比起那些扎根正宗国画界,三十余年画些小花大鸟、大山小水的兄弟,老邹的国画艺术其实是很有想法的。这一点,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风吹走沙子,金子的光芒就会召唤了。

再说他的正经工作,出版。

他干出版,只比我晚了一个月,但是却多干了八年。八年啦,整整一个抗日战争了。

老邹初干出版,便从投稿来信中发现了吕澎,于是将年青的吕澎引到长沙,要他译书催他写书,并隆重介绍给我,从此吕澎同志走上了写书策展的不归之路。(参见吕澎《我与湖南美术出版社的历史关系》)

后来,他接过我的枪,独立主编《画家》,比我当年创刊时编发的当代艺术更上了多层楼,一路来势汹汹,刊用精液做成的作品,编园明园的盲流专辑,直到那年的六月之后,将它送上死亡之路。(参见李路明《画家群体档案》)

《画家》死了,没歇几天,他又十月怀胎,生出了《当代艺术》丛刊,还是不过瘾,又主编了《中国当代艺术倾向》丛书。

再后来,“萨斯”爆发那一年,我终于胜利大逃亡,辞去出版管理的活儿跑到北京专心画画。他又接过我这个逃兵扔下的枪,从此之后,老邹把画画的事放到了晚上。白天吧,三天开次会,九天出趟差,三天九天之隙,老邹主编了《吴冠中全集》,又主编着《黄永玉全集》。

就这样,老邹将他的青春与壮年,献给了不算伟大的中国出版事业。

令人想得通的是,他的艺术出版工作,日子还没一天天过去,已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了。也就是说,在不算伟大的中国出版事业中,他的工作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历史会见证他的价值的。

……

写到这里,我突发奇想,假如当年老邹不来到湖南美术出版社,不站在我背后咕哝一句:这是些什么垃圾。他依然画他的国画,当他的美协主席,那么此时此刻,一定有一个滋润的场景正在上演:在一个宽敞的宅子里,老邹身着白色绸缎排扣褂,手抚亮晶晶的光头,立在线条爽快的明代黄花梨画案边,两个身着红肚兜的女子,一个手展民国老宣纸,一个捧上乾隆年端砚,齐齐唤一声:“老爷,请。”

可是,时光已不再穿越。

2012.3.23凌晨北京

(作者系当代艺术家、湖南美术出版社编审、湖南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