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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评论丨邹建平的这与那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7-08-08 11:02:10

邹建平的这与那

作者丨左汉中

(2011年,邹建平与黄永玉先生在万荷堂。)


某日,我问比我小两轮的同属猪的青年朋友松宝:我们单位这帮弟兄中谁活得最精彩?松宝不加思索地答道:老邹!老邹就是与我在出版社共事有27年的、才情满怀的水墨画家邹建平。建平至情至性、侠肝义胆、特立独行、个性鲜活,是做艺术家的胚和命。如果一个人满打满算活到80来岁,去掉前头的稚小和后头的衰老,有效生命也就40多年,能与他同事近30年,的确是缘分,也可以说,和老邹做朋友,是一件引以为快乐的事。

老邹又要出画册了,这叫我好生羡慕,还有几分嫉妒,嫉妒是无用的,谁叫人家那么发狠呢?他还嘱我写一篇文章,同时还约有当代艺术家路明和杨卫,都是对他十分了解的朋友,我想大家都不会推辞,为有趣的朋友作文,也许能写出有趣的文字来,于是我就放胆提笔了。

建平这个名字,在全中国恐怕有千千万万,我身边的朋友,就有叫谢建平、袁建平、杨建平的,叫建平的有高干和艺术家,也有生意人和囚犯,这名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叫建平的与叫建国的和建军的一样,大都在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这批人一般有坐五望六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是人生最结实、最辛劳、最成熟、最练达、最炽热也最苦情的时节。

和建平这些年相处,有时会让我羡慕,前面提到他画那么多画又出画册什么的,令我眼红。我和小山还羡慕他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大儿子邹铮娶回一个漂亮媳妇,媳妇又为邹家生下一个小胖孙子;小儿子邹青汗稚气可爱,常常妙语惊人,将来一定很有出息。邹家人丁兴旺,老少同堂。有一次他搬办公室,老爸过来帮他整理书架,好让我感动;一次他犯腰痛,老母、姐姐、姐夫加侄女,一齐问暖嘘寒,我说: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不像我妻儿不在身边,常常是孑然一身,孤灯向壁,饱暖独自料理……

建平有时令人担心,他常常昼伏夜出,在画室里拼命;或呼朋唤友,弄得醉眼惺忪;他喜爱飙车、嚎歌、打牌、饮红酒……浑然一青年哥哥做派,有时会身体透支,弄得形销骨立。前不久老父犯病,卧床不起,老母体弱,家里的顶梁柱、人高马大的姐夫竟然也拖垮了,建平不得不伺候老父于病榻前,引食援浆,接屎抽尿,寸步难离。

建平的这个年龄季节,的确集欢欣与苦难、充实与艰涩、洒脱与沉重于一身。千般爱恨、万般苦乐,他均能承受,我给他取了一个浑名——邹铁汉。

邹建平秉性率真,才华透溢,冠以“多才多艺”一词尚觉平淡,我总结他那如银河星汉般灿烂的才能,大致可梳理为三类,即口才,文才和画艺。

先说口才。我们出版社搞当代艺术的口才都不错,如路明、孙平及后来的陈 荣义,个个口才了得,而建平的口才,似比路明通俗一些,比孙平实在不少,更比陈荣义的老道许多。本世纪初社里搞副社长竞争上岗,一直远离主流、被认为吊儿郎当的建平上得台来,不急不徐,一顿口水(说实在讲得真不错)竞争得一个副社长,而且一当就是十年。社里开选题会,哪怕头天打了一晚的麻将,第二天他的发言还是语句铿锵,头头是道,而且文采飞扬,感人肺腑。全国性的当代艺术聚会,邹建平的出场率颇高,他的发言能与当代艺术理论家口水齐飞;省内重要画展,大都会力邀建平出席,我见过好几次,他的谈吐卓尔不群,极有见地。

再说文才。邹建平毕业于早年的湖南师大中文系,与他同学的不少都谋得高官,或是某一方面成就卓著。当然,建平也不错,在中国实验水墨圈中有他一席之地。他的中文底子扎实,加上思维敏捷、与时俱进,文章和诗歌都写得漂亮。他的文学语言遣词讲究,蕴含哲理且富有力度,是有些专业作家所不及的。在中国诗歌走向沉默缺乏抒情的时代,建平常通过博客和微博发表新诗,而且出手不凡。如《父亲》……回忆如晦暝的光晕∕幽暗保持了无限的敏感 ∕佝偻低吟∕我心写兮∕我肺浅唱∕灵车的轱辘/在年关的飞雪中蹒跚/腥红的尿液/绞绊了噩运的膻骚/他站起来/很小的步伐/尽管黄昏簇拥/朝向那个光影的小床/No11台/燕笑语兮/将轱辘拆分/死神沮丧地退却。诗中将年迈者——父亲的衰暮、低能、无奈和与死神顽强抗争的形象精准托出,让人悲从衷来。又如《红拂夜奔》这就是/自由一代的阴阳两界/在那里/与王小波擦肩/这个时代的精神/就是一只猪/一只长着獠牙的家伙/贴着金钱和物欲的标签/在阳萎的玉米地里/肆无忌惮的狂奔/黑夜是一具鯊鱼的胃/呑食了我/在酸性的腐蚀中/尊严被渐渐的溶化/摧毁我吧/我无能/我无知/我一无所有。作为有良知的文化人,面对社会的丑恶与虚伪,痛感无能与无知。用他自己的话说:“作为一名艺术家,我无法彻底用我经营的画面去释怀,而只有文字!才能使铿锵有力的心灵得以回应,它使性情找回到了原有的舒广的草原。”这也是他有时搁下画笔,面对电脑,在键盘敲击文字与诗歌的原因所在。

然后说画艺,到出版社做编辑后,不少人忙于伏案不再画画,建平是唯一的30年来不断画画的人,勤奋过人,令人佩服。建平的早期作品是典型的革命现实主义,成名作《游击队员之歌》画的是邵阳籍音乐家贺绿汀,拿到现在看,扎实的造型功底和稔熟的水墨技巧仍可圈可点。之后好像与“怀化群体”一道,搞过一阵水墨形式的东西。直到80年代中期,建平从他供职的娄底地区调入湖南美术出版社后,他的华丽转身是义无反顾、脱胎换骨、一去不回头的。如果建平当年顺着现实主义水墨人物创作走下去,也许路途通畅、一往无前,现在已是硕果累累、名满天下的中国人物画大家。则不然,建平铁下心走上了一条当代实验水墨的不归路,一走将近30年。从《神圣家族》到《神圣山川》;从马王堆后院的“光影下的城市女性”到高桥时期“持枪的都市艳女”;再从前些年的“大鸟”转向“水墨佛像”系列;直至近期悉心玩味的花鸟扇面“,邹建平始终没有安静下来,始终没有止住前行的脚步。”“实验”乎!“探索”乎!这其中有振奋,也有焦虑,有迷茫,亦有顿悟。有人置疑建平,《神圣家族》和《神圣山川》系列已经很成熟了,何不一直走下去?去画什么“都市女性”呢?又有人置疑建平,“光影下的城市女性”画得酣畅淋漓了,为何要去弄“大鸟”和“佛像”?看到他最近的“花鸟扇面”,又有人说话了,还是回归传统好啊;这算是找到真正的水墨语言了!如此一来,画画的人、看画的人一下子犯难了,建平到底该如何走?恐怕建平自己也心里没底。艺术从来没有仲裁者,它不像体育竞技,有规则和裁判引导你去攀越高峰。艺术则不然,它无法规范你和衡量你,你究竟该如何走呢?

这与那

平心静气地说,看建平画画,常常会生发两种感觉,一种会让你眼前一亮,他冷不丁搞出一幅好作品,可谓神来之笔,直叫你大呼过瘾,那水与墨的运用已达出神入化、游刃有余的境地。另一种会觉得他出手太快,收场太急,似乎有些毛糙不怎么讲究。朋友们希望他多出精品,少出糙作,更希望他能集中精力,静下心来,在自己的画上多下功夫。按他的才情与能力,他是能画出神品的画坛圣手。问题是他能做到吗?身兼美术出版社抓编辑的副社长,他头绪万千,案牍劳形;他又是省美协副主席,社会工作亦应接不暇;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省里那帮青年前卫艺术家的江湖老大,帮着这个、护着那个;他手上玩着水墨,交的却是中国当代艺术圈的名家大腕,有谁路过长沙,他都慷慨宴请,推杯换盅到深夜……他是两个儿子的父亲,大儿子的工作和婚事他都一一操劳,小儿子随母亲——女画家何唯娜在北京宋庄农村读小学,疏于照顾爱子小宝是他心里一个痛;他又是年迈体弱双亲的孝顺儿子,老父重病卧床,弄得他心力交瘁、手足无措……

至此,我要向我的朋友和兄弟——建平献上深深的敬意。老邹,您太辛苦了!要是换上我,有了你这一身重负,不说还要画那么多画,早就把我累得趴下了!至此,我回想青年朋友松宝说的:老邹活得最精彩,后面还得补上一句:老邹活得最累!至此,我不再苛求老邹,必须每一张画都是精品,出点糙活也是顺理成章;我也不会再对老邹说三道四,你爱怎么画就怎么画,画什么都行,条条大道通罗马!至此,我还要对老邹说上一句话:和你一比,我愧颜无地,我太懒惰,太不上进!我要向你学习!

然而,学你,我这把年纪,能学得会么?

2012年2月11日夜

于长沙城东雨花阁

(作者系中国民间工艺美术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客座教授)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