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下)
作者丨杨友今
第四十章 雕版画
次日凌晨,李世民感染了恶性痢疾,上呕下泻,病势急转直下。他一下子模样大变,瘦削得落了形,眼窝凹下去了,腮帮子塌下去了,颧骨和眉棱骨突现出来,脸上泛起可怕的青灰色,皱纹像工匠新近雕刻过的一样,显得又深又清晰。
含风殿顿时紧张起来,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寝殿内飘散出来的汤药味,与除臭的安息香混合成刺鼻的怪异气息,熏得人迷迷糊糊的。太子治昼夜守在父皇身旁,甚至不进饮食,急白了好些头发。李世民又欣慰又悲酸,双眼噙着泪花,袭过阵阵揪心的沉痛与伤感情调。
“你很孝顺,充满爱心,我即使与世长辞,也没有遗憾啦。”
好汉只怕病来磨,旷世英雄在疾病缠身的时候,意志也变得相当的脆弱——忧悒在李世民身上激起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愁眉锁眼的沮丧。御医在药房里配药熬汤,由武媚端来汤药交给太子,太子小心翼翼地喂给李世民服下。宫女们已经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立坐不宁,她们都害怕皇上崩驾,然而又无精打采,悲观失望,万念俱灭。李世民遗言,凡受过宠幸而未生育的妃嫔宫女,一律入庵受戒作尼姑,替他祈祷冥福。成为活着的殉葬品,兴许比死还难熬。能留在内宫的也好不了多少,太子即位后,东宫的人迁移过来,她们必然会遭受冷落,被挤到掖庭宫的角落里,度过寂寞而可怜的余生。如今能安心做事的几乎只有武媚一人,她把前途和命运都押到了太子的身上。李治早已和她建立了感情,达成了默契。她却仍不放心,留意寻找机会跟太子单独接触,调动美色缠住他,用她最具魅力的妩媚和温情赢得太子的青睐。
皇天不负有心人。长孙无忌下山找崔敦礼去了,李世民命他带着天竺僧赶到翠微宫来进献长生药。黄昏时分,李世民服下汤药后,静静地睡着了,鼾声均匀,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太子总算松了一口气,武媚陪伴他走到一片树林下,停了下来。傍晚的风光恬美而幽静,尖峰上空五彩炫目的云霞给山坳和谷涧抹上了一层绚丽的色调。南望终南群峰,如翠屏环列,似芙蓉插云,北望秦川,莽莽苍苍,壮丽山河,尽收眼底。西天逐渐黯淡,最后的微明与降临的薄暗交织成模糊一团,什么都看不真切,捉摸不定了。松柏蓊郁,泉水叮咚,别具情趣,空气清新,小虫在草丛里鸣唱,归鸦噪聒着叫唤。远处的悬崖峭壁,绕着一条紫蓝的光带,暮霭在那里腾挪、飘荡。李治扬起下巴望了一气,指着左前方问道:
“前面的绝壁上,有些什么东西在那里晃动?”
“那是暮色披落时,”武媚用手比划着,“晚霞被峰峦遮断,反衬出来的彩带,显得光怪陆离,斑斑驳驳。”
“你的观察能力很强,又善于剖解,假如有你在身边,我处理朝政时肯定会轻松得多。”
“太子登极后,独掌乾坤,金口银牙,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奴婢重新召回宫中。”
“好主意,”李治双手一拍,“到时候我一定去感业寺找你。”
“当真?”
“你是我最称意的心上人,得不到你,我死不瞑目。”
“殿下对我的好处,叫我如何报答?”
武媚脸上泛着红晕,秀媚含情的丹凤眼闪着秋波,纯然两扇窗户一般透出内心的灵光。月亮从云缝中钻了出来,如同一个刚刚琢磨出来的玉盘,明丽淡雅,款款地在夜空中移动,把梦幻般引人着迷的清辉撒向人间。他俩站得非常贴近,隔着穿在她身上的衣裙,可以感觉到她那用语言难以名状的丰腴而秀逸的体形,那对饱满而富有弹性的乳房,在轻薄得近乎透明的宽衫掩遮下隐约可见。金丝裙带束着柔软的腰肢,臀部微微后翘着,红艳艳的石榴裙燃烧着煜煜的火焰,焕发出宛如爱神的金箭一样温情的光芒。整个儿看上去,她的身材健美而修长,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撩人的诱惑力。他用手钩住了她的软腰,仿佛刹那间增添了百倍的勇气和力量,情欲和邪念一齐冲动起来,她的双臂紧紧地抱着他,愈抱愈紧,红唇凑到了他的嘴上,在狂热的鸡啄米似的亲吻下,他的心脏扑扑地跳跃,热血一股一股地向周身奔涌。
山风卷着松涛,恍若万马奔腾一般,带着压倒的气势从远处轰轰然滚来,震得耳朵发麻,而他俩却毫不在意,好像没有意识到风云的变幻和斗转星移,以及一切的一切。她紧吻着他,简直要把他的心从嘴里吸出来,他呼吸急促,完全沉浸在激情里,拉着她的手,拐到了树林避风的一侧。
“这儿避风,树冠挡住了露水。”李治边说边带着武媚走到一棵虬干曲枝的老松树下,面对面地站着。
“嗯,不错,很静谧,很安逸。”武媚附和着说——她心领神会,明白他想干什么。
李治轻轻地抚摸着她,抚摸她那润滑柔和的肌肤:“要是我拥有了她,将会多么尽情地享用啊!”他想得心痛起来,把她拉得很近,她能敏悟出他身上散发的热量,觉察到他的身体在朝她倾斜过来,他竭尽全力地包围了她,手和手腕一下子变得异样的又结实又强壮。她以热诚和温顺接纳了他,缠住了他,浑然从山峰背后升起的月亮,又如姗姗而来的仙女探出来的脸面,欲露还藏,欲隐欲现,极具魅惑力和穿透力。
自从上山以来,李治一直没有和女色沾过边,蓄积了莫大的能量,恰如干柴一样,在她的挑逗下,浑身战栗,欲火中烧,丧失了理智,她和他相互打量了一下,眼底蕴含着会心的笑意,他双手搂起她,靠到树干上,侧着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狂乱的兴奋如同决开堤坝的洪水,汹涌澎湃,哗哗啦啦地倾泻出来。她那深沉清澈的丹凤眼绽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满怀喜悦,将自己的秘密弃置一边,竭力投入到对她亦是秘密的探测之中。他像骑手在驾驭骏马奔驰时一样欢快,又像偷猎者驱赶野兽般的紧张,欢快和紧张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漩流和按捺不住的亢奋——心怦怦地跳动着,满身的肌肉和每一根筋骨都在往外扩张、涨劲——她是一团使他销魂蚀骨的烈火,火苗舔舐着他的皮肉,燃遍全身,直到把他完全吞噬,直到升化成爱的疯狂和妙莫能言的激情。
崔敦礼和天竺僧那罗迩娑婆寐随同长孙无忌夤夜赶上山,李世民从病榻上坐起来,召见了他们。天竺僧经过近一年的反复烧炼,用奇药异石炼出了“祛病延年”的丹药,李世民喜不自禁,表示病好以后一定重赏,天竺僧乐得嘴角咧到了耳朵旁,伺候李世民服下了丹药。隔了一阵,李世民开始感到肚内像火一样焚烧,热得大汗淋漓,继而又像发疟疾一样感到冷彻骨髓,四肢冰凉,不断颤栗,病情急剧恶化。御医束手无策。
五月二十四日,李世民进入了弥留状态,酷似油灯熄灭前闪闪烁烁,然而意识相当清醒,他不想死,惧怕死,谁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太子懦弱,使他放心不下,还有许多未竟之志,他雄心不灭,决计把贞观之歌愈唱愈嘹亮,传遍九州,传之子孙后代。天不假年,痛心疾首,他觉得死神在向他步步逼近,强打起精神单独召见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跪到御榻跟前,李世民示意他坐拢来,伸手摸着他的脑袋,泣不成声,长孙无忌百感交集,心潮翻滚,回想起少年时代的友谊,长期相处的美好情景,以及人生意气和君臣大义,眼泪扑簌簌的成串滚下,哭得哽咽难言,悲痛欲绝。君臣二人都无法抑制激动,煞似做梦一样,思绪混乱,心里涌起了千言万语,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悲痛不支的李世民挥了挥无力的手,让长孙无忌退了出去。
隔了一天,二十六日,李世民回光返照,急召长孙无忌和中书令褚遂良至含风殿托孤。
“今天,朕将后事全都托付给爱卿,太子仁慈孝顺,你们都了解,望好好辅佐他成为一代守成天子。”
殿内的空气纯粹凝固了一样,布满了死的氛围。殿外很少有人走动,静悄悄地呆在原地长吁短叹,好些感情脆弱的人连眼圈都红了,甚至流出了泪水。
李世民的目光转到太子身上,带着鼓励的口气安慰说:“只要有你舅舅和褚爱卿在你身旁,大唐的江山就没有忧虑。”
“儿臣谨记父皇的圣谕。”
李治连连点头,继续跪在御榻侧边。李世民的呼吸艰难异样,让内侍扶起他,靠到垫高的枕头上,喘息了一下,又向褚遂良补充说:
“无忌跟朕风雨同舟,忠贞不渝,我能登上帝座,他有不可磨灭的功劳。朕死以后,要竭力防止小人进谗言,挑拨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
“臣遵旨。”褚遂良就地跪了下来,“一定和赵公同心同德,辅佐太子继承大统,肝脑涂地,永不叛心。”
李世民又用眼光把李治和长孙无忌召拢来:“今后你们虽为君臣,但不可忘记又是甥舅,娘亲舅大,雉奴离不开舅舅的扶持。无忌要忠心辅主,把我们共同开创的贞观之治发扬光大。”
太子治柔肠百转,涕泪交流,呜呜咽咽哭个不停。李世民伸出一只手,搁到他的肩上,语重心长地告诫说:
“接管朝廷,治理天下,朕的体验是,虚己求谏,则功业兴隆。然而忠言逆耳,并不那么顺心遂意,一旦言路闭塞,任情恣性,必然走上穷途未路,导致国破家亡。”
“儿臣牢记在心,一定慎之又慎。”
“任贤纳谏,是成败得失的关键,也是朕的最后遗言。”
李世民喉咙管呼噜呼噜地响,极不舒服地扭歪了脸,示意大小杨妃抽出垫高的枕头,把他放平躺下,令褚遂良草拟遗诏。默认遗诏后,李世民有气无力地阖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永远地睡过去了——誉满九州内外的明君、天可汗,走完了人生的历程,走进了历史。享年五十二岁。他的崛起,充满了传奇色彩,留下了许多美丽动人的故事和传说,受到史家及民间的推崇、颂扬。盖世英主,几个世代难得出现一次。夏商周三朝,将近二千年,九十位君主,有明显作为而被后世称道的,不过六七人而已。李世民扫除隋末的灾乱,行状犹如商汤王、周武王;政治清明,君臣同心同德,百姓安居乐业,几乎可以媲美周成王、周康王;雄才大略,开拓疆土,比汉武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广开才路,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尤其值得大书特书,简直可算他的一项“专利”——在历朝历代的帝王中,再没有第二人。虽然难免这样那样的不足和过失,但自西汉以来,功德兼备的皇帝,非他莫属。
“呜呜,皇上驾崩啦!”
听到御医和内侍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太子治惊骇得如五雷击顶,抱住舅父长孙无忌的脖子失声哀号,几乎昏厥。长孙无忌拭去眼泪,敦请太子立即接管朝廷,安抚内外。太子悲伤得如万箭钻心,不能自持,止不住痛哭。长孙无忌眉峰一耸,正色道:
“皇上将宗庙社稷交付给殿下,怎么能跟常人一样,只会哭泣?”
褚遂良等替李治擦掉泪痕,扶着他坐下来。他们商议了一气,决计封锁李世民薨逝的消息,秘不发丧。李世民的遗体用兰汤洗抹干净,又照样仰放在御榻上,由李治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大臣守灵。次日,长孙无忌等人请求太子先行返回首都长安,飞骑、精锐禁卫和保驾将军,俨然临阵一般全身披挂,护送车驾从太和谷翠微宫启程。途中,长孙无忌又增调了持戟佩剑的六府将士四千名,排列成方阵,护卫太子。太子进入京师,大行皇帝的遗体依旧使用他的御驾,卤簿仪仗都跟平时一样,紧随其后进城,停放在两仪殿。接着以李世民的名义颁发诏书,擢升太子左庶子于志宁作侍中,少詹事张行成兼侍中,右庶子、检校刑部尚书、兼吏部侍郎高季辅代理中书令。
二十九日,以太极宫正衙太极殿做殡宫,殿内悬挂黄龙锦帐,外披白绫围幔,梓宫停放在当中。灵前设置铺着黄缎绣龙褥子的乌木宝榻,宝榻前面设乌木供案,上置银香鼎、烛台和花瓶。在供案前排开三个香几,中间的几上放置银烛檠羊角灯,两旁分设莲花瓶案与谥册、宝印案,以及早晚膳案与供果案。殿门外陈设仪仗器物,左侧置金缎绣龙的引幡。安置毕,入殓,发丧——正式发布李世民驾崩的噩耗。同时,宣读遗诏:太子李治即皇帝位。军国大事,不可停顿,朝廷日常事务,委托有关官署衙门处理。取消远征辽东及规划中的土木工程项目。
王公大臣身穿孝服,步入太极门,进殿瞻仰大行皇帝的遗容,随同嗣皇帝李治行大殓礼。诸王在外地担任都督、刺史的,允许前来奔丧,但濮王李泰例外。
四外各国和少数民族在朝做官的,以及前来朝廷进贡的国家和部落的首领或使节,好几百人,闻听天可汗山陵倾倒,心里煞如翻肠搅肚般的疼痛,难过得肝胆欲裂,哭得天愁地惨。他们依照各民族的风俗,有的剪去头发,有的用刀划破脸面,有的敞开流血的胸口,有的割裂耳朵,有的叩头,有的撞壁,碰得鼻青脸肿、嘴巴鼻孔流血,弄得地面血迹斑斑。
六月一日,李治正式登极称帝。大赦天下。敕命长孙无忌当太尉,检校中书令,并掌管尚书、门下二省事。无忌固辞尚书省事,李治准许,仍命他以太尉身份兼任同中书门下三品。下诏擢升叠州都督李世勣作特进、检校洛州刺史、兼洛阳宫留守。从前,李世民因是双名,天下除了不准用相连的“世民”二字以外,不避讳个别使用“世”字或者“民”字。而今,开始更改忌犯先帝名讳的官名。李世勣首当其冲,改名为李勣,去掉了其中的“世”字。不久,又擢升李勣当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后来又改命他作左仆射。
举国为李世民服丧期间,正当夏末秋初,烈日猛照,长安城浑若烧红了的砖窑一般,暑气蒸腾,热浪滚滚,然而人们仿佛觉得天际低垂着沉重的铅灰色浓云,昏昏朦朦,迷离恍惚。贞观之治已经过去,往后将是一个什么样子,是由大治走向大乱,还是承前启后,开创更加流光溢彩的美好前景?
八月十八日,举行太宗文皇帝李世民大葬典礼。前一天,在顺天门外设“大升舆”(又称“杠”——运灵的工具),陈列全部仪仗,包括铭旌、真亭、神帛舆和注册宝舆等。嗣皇帝李治率领后妃、皇子皇孙和贵戚大臣,身穿孝服,在太极殿举行祭礼。在“发引”(下葬)的前夕,举行“辞奠”礼,表示行将告别之意。当天,举行“启奠”和“祖奠”,意思是经此祭奠就要启行了。在梓宫上施加彩帏后,便举行“遗奠”礼送行。梓宫由“龙輴”(小杠)移到嘉德门,再改换“大升舆”。
出殡时,军民臣等排列沿途送葬,万人空巷,规模空前,备极哀荣。路上还设有祭坛,由王公、功臣、大臣、僧道和乡绅致祭。梓宫奉送昭陵,置放在享殿中,举行“安神”礼。等到下葬时刻,再举行“迁奠”礼,开始把梓宫往“玄宫”(墓室)里奉移落葬。抵达“皇堂门”(玄宫门)外,再一次举行“赠”礼,将“谥册”、“宝印”、“冥器”及随葬衣饰珍玩,都搁置到里面,安顿梓宫,关闭皇堂门。最后在玄宫前举行“享”礼,安葬仪式结束。
昭陵在礼泉县城东北四十五里的九嵕山上,贞观十年安葬长孙皇后时开始营建,至李世民葬下为止,历时十三年。它选取凿山建陵的法子,修筑在主峰上。昭陵南面与终南山诸峰、太白山诸峰隔着关中平原遥相对峙,渭水环绕于陵山之前,泾水萦系于陵山之后,地势开阔而又险峻挺拔。陵园以垣墙围绕,周匝一百二十里,封域面积三十万亩,四隅建角楼,东南西北开四门。园内广植苍松翠柏和长杨巨槐,林木参天,称做“柏城”。玄宫在半山腰南麓因山凿石而成,前后置石门五座,盘山行走二百余步,始可抵达玄宫正门,室内设东西厢房,并列置石函,内藏珍贵殉葬品。供冥主灵魂游乐的神游殿,建在玄宫顶门上。山下正南面是朱雀门,进入门阙,通过长长的甬道,便到了庄严肃穆的南大殿——献殿,它建在陵前,供上陵谒拜或举行祭献典礼之用。在山下离开陵墓的南方偏西约十里处,建筑下宫,作为冥主灵魂饮食起居的生活寝宫。
李世民驾崩时,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和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乞请自杀殉葬。李治命内侍宣谕:先帝遗旨不许。但是,李治为了弘扬李世民的武功和千秋伟业,命雕刻蛮夷首领的石头塑像十四尊,表现其归附或被擒伏的情状,并刻上名字,列置在陵山北面玄武门内的祭坛左右。其中有:突厥汗国颉利可汗和阿史那社尔等四尊,吐蕃赞普弄赞,高昌王麹文智,焉耆王龙突骑支,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吐谷浑河源郡王慕容诺曷钵,于阗王尉迟信,新罗王金真德,林邑王范头黎,以及婆罗门阿罗那顺等。他们一个个深眼曷鼻,弓刀杂佩,栩栩如生,很有个性,又体现了睦邻关系及民族团结的气象。祭坛的东西庑房,陈列着李世民征战时所骑乘的六匹骏马的浮雕石像:白蹄乌——平薛仁杲时所乘,特勒骠——平宋金刚时所乘,飒露紫——平东都洛阳时所乘,青骓——平窦建德时所乘,什伐赤——平王世充、窦建德时所乘,拳毛騧——平刘黑闼时所乘。
李世民在初建寝陵时,曾经诏示“功臣密戚”以及“德业佐时者”陪葬昭陵,坟墓依文武分成左右,以后又允许臣僚申请陪葬,子孙从父祖而葬。庞大的陵园内,墓冢达到二百多座,其中已知墓主是谁的有一百六十七座,包括魏徵、房玄龄、李靖等功臣和十五位少数民族将领。
昭陵居高临下,列侍两厢的陪葬墓像众星拱月似的,拱卫着一代明君、天可汗陵寝的至高无上的尊严。银红的曙光与斑斓的晨霭交融在一起,点染山山水水,一抹金晖正自温馨地抚摸着崇山的尖峰。苍鹰在山腰盘旋,鸟雀的啼鸣恍如唱响的贞观之歌,愈来愈高扬起来。细软如纱的烟流缥缥袅袅,悠悠然舒徐漫卷。明霞赛若火花般喷涌,一片铬黄,一片青紫,斑驳陆离,变化多姿,颜色自浓而淡,与天壁镶大理石纹缕似的云海相互映衬,夹带着几许玄秘,几许怅惘,几许峥嵘,仿佛幻成了一帧意象奥远而空灵的雕版画。
2015年7月于北京天坛东门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