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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帝(下)丨第三十章 迷惘与困惑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7-06-06 15:17:16

贞观大帝(下)

作者丨杨友今

第三十章 迷惘与困惑

承乾被废掉太子后,魏王泰每天进宫侍奉父皇,讨他的喜欢。李世民对泰愈看愈中意,愈看愈顺眼,当面许诺立他当新太子。中书侍郎岑文本和黄门侍郎刘洎顺从李世民的意愿,出面奏请立李泰作储君。魏王泰及其党羽十分开心,喜上眉梢,乐得心里直痒痒,自以为得计——如愿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然而,怎么也没料想到,眼看水到渠成,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障碍,像堤坝一样拦腰斩断,挡住了水流的去路。他,就是位列开国二十四功臣之首、泰的舅舅、权势最大的外戚、授封赵国公、官拜司徒的长孙无忌。满朝文武都在看他的眼色行事,连李世民对他也得礼让三分。他老成持重,城府深严,沉默时自有一种凛然的威慑力,开口说话则言简意赅,斩钉截铁,一语破的。德高望重的他,同时具备毅力和魄力,果决干练,鹰视狼顾,虎步腾腾,高屋建瓴,显示出一派冷峻与凌厉的气势——他不表态,李世民也无可奈何,不敢率尔从事。

无忌偏偏看不上魏王泰,把他当做秦二世和隋炀帝:“一旦登上天子的宝座,他必然会残害兄弟,诛戮功臣,闹得乌烟瘴气,国家惨遭不幸。”大唐的体制业已确立,政权已经巩固,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所关心的是国家的长治久安和子孙后代的幸福。在他们的心目中,理想的天子不再需要霸气,相反,要的是才气,举止文雅,心气平和,讲究礼仪,君则敬,臣则忠,长期维持朝廷上下的正常秩序。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相对平静,当李世民以试探性的口吻提出确立新太子时,坐在御座一侧的魏王泰挺了挺胸脯,肉鼓鼓的胖脸显得容光焕发,光彩照人,眉宇间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气。殿堂上却显得异常寂静,鸦雀无声,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长孙无忌环视了一下众人的表情,迈着庄重的步子走出班部丛中,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唐江山一统,四海安宁,创业的艰难已经成为过去,守成难提上了议事日程:偃武修文,以文德治理国家,便是守成之计。皇储乃国之根本,必须与守成相适应,依臣看来,除了晋王治,再没有第二人可当储君,其他亲王都无法跟他相比。”

赛如一把猛火烧开了锅里的水,百官活跃起来,交头接耳,传递眼色,很快议论开了。许多人受了启发,觉得言在理中,产生了同感。可是对于魏王泰来说,长孙无忌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辞,好比晴天霹雳,炸得他两只眼睛一阵发黑,手足无措,几乎震呆了。李世民也惊奇得全身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晋王治忠厚孝顺,文质彬彬,是他的长处,然而体质荏弱,性格内向,多愁善感,正是他的致命弱点。作为一代天子,君临天下,日理万机,驾驭群臣,没有强壮的体魄、顽强的意志和过人的胆识,那是很难胜任的。李世民陷入了困顿和惶惑之中,像醉了酒一样眼睛发花,雾濛濛的,耳内嗡嗡然,心头茫茫然,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只得宣布退朝。

隔了两天,李世民在和大臣们商谈政务时,又扯起了确立太子的事。

“青雀的情绪有些低落,朕安抚他,表明没有打消立他当太子的念头。他投到朕的怀里说:‘我到今天才真正成为父皇的儿子,父皇立我为储君,可以说是儿臣重生的日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到我死时,就杀了他,传位给晋王。’人谁不爱自己的儿子,青雀的话,深深感动了朕。”

众人忽然都沉下了脸,闭住了嘴。李世民想缓和一下气氛,又想得到近臣的同情和支持,和颜悦色地笑了笑。谏议大夫褚遂良若有所思之后,亮着嗓子奏道:

“陛下的言词似乎不妥,臣恳请陛下深思熟虑,千万不要再出现失误。陛下万岁之后,魏王登基,他会处死自己的爱子,再传位给晋王吗?陛下以前既立承乾当太子,却又宠爱魏王,礼遇甚至超过太子,以致造成了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悲惨情景。承乾谋反的事刚刚过去,足可以作为鉴戒,要是陛下想立魏王当太子,必须先处置晋王,政局才能稳定。”

“朕做不到。”

李世民疾首蹙额,迷惘失神的双眼显露出内心极度的难受和混乱,垂着头退进了后宫。魏徵的死,给李世民带来了不可估料的损失。正如他本人发自内心的感叹,失去了一面对照得失的镜子,许多的事情把握不准了,拿不定主意了。

魏王得知父皇没有说服朝廷大臣,心急如焚,扪着额头转来转去——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他了解小弟治体弱胆小,受刺激便会吓出老毛病来,一旦病倒,太子就不会再往他身上考虑了,即使要立他当太子,他也会哭丧着脸表示不得僭越胞兄。由雉奴把我推出来,想必众人再也无话可说了。李泰内心盘算好了,兴冲冲地从延康坊魏王府乘轿出门,径直来到立政殿,找到李治,屏退左右,故弄玄虚地附耳吓唬道:

“雉奴,你过去跟元昌非常要好。他犯大逆罪被赐死了,你难道不担惊受怕?”

“我,我……”李治紧张得面色如土,不禁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有,承乾和元昌跟你说过些什么话,怎么还不向父皇自首?要知道,装疯卖傻是瞒不住的,瞒病必死嘞!”

李泰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不等对方回答,阴冷地瞥了他一眼,挺胸凸肚地走开了。

一场惊吓,触发了李治的眩晕症,他眼前一阵金星乱飞,脑袋直如在颈脖上摇晃、旋转,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若捅破了泪泉似的,呜呜直哭。李世民以为他病了,驾临立政殿,把他拉到怀里,亲切地问道:

“雉奴,怎么啦?快说,快说,告诉父皇。”

连问了好几遍,李治都不肯说,自顾自地哭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李世民的衣襟都打湿了。李世民不耐烦了,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李治才吞吞吐吐地说出来。说罢,双膝跪倒在地,乞请父皇宽恕。对于李泰卑劣的小伎俩,李世民特别恼火而又失望,后悔不该说出立他当太子的话来。他对泰的品性产生了疑虑,为了检验自己的看法,直接到右领军府单独召见了承乾。从东窗事发到被幽禁,跌进绝望深渊的承乾表情阴郁,满脸寒气,瘦得落了形,李世民的心中涌动着几分同情,又有几分恶心。他收回目光,平静地问道:

“到底是为什么,你居然不计后果,想到了反叛?”

“儿臣身为太子,还要贪图什么?无奈遭受青雀的暗算,不得不时常跟臣属商量如何自救,心怀不轨之徒便乘机教唆我犯上作乱。可惜人只有后悔,没有前悔。父皇呀,请听罪臣一言,若是立青雀当太子,正好落进了他的圈套。”

承乾的话语,透露出面临死亡的人的率直和无所顾忌,又一次从侧面揭发和证实了李泰的卑鄙龌龊,狼子野心。向来以“兼明善恶”而备受人们称颂的李世民,却长期被自己的儿子蒙骗着,不辨真伪,不识虚假,几乎弄得骑虎难下。他的自信心一下子崩溃了,悔恨交加,汗颜满面,脸上热辣辣地,像是挨了一记耳光。次日朝会完毕,群臣退出。李世民在甘露殿留下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勣和褚遂良,痛心疾首地对他们说:

“朕的三个儿子,一个弟弟,尔虞我诈,不由人不心灰意冷。”

说罢,他扑倒在御榻上,长孙无忌等上前扶起他来,他又抽出佩刀要往脖子上抹,褚遂良抱住他夺过佩刀,交给李治,李治受了一场虚惊,全身痉挛,上下牙捉对儿厮打。四位近臣都看出李世民痛苦到了极点,而又无法排解心头的郁积,以致精神失控,他们边劝慰边照料。等到李世民镇静下来,恢复了常态,无忌确信自己的算计即将成为现实,才请求李世民说出心里的想法。

“朕打算立晋王当太子。”李世民显得有些虚弱,声轻气短。

“臣等谨奉口谕。”长孙无忌赶紧接嘴,“若有异议,请允许弹压。”

李世民把目光转向李治:“你舅舅愿意你当太子,还不快快叩谢。”

痴痴呆呆的李治拜谢过长孙无忌之后,又手忙脚乱地跪下向李世民叩头谢恩。李世民一脸困惑的神色,慢腾腾地问道:

“你们都表态赞成,但不知群臣作何反响?”

“晋王仁爱忠厚,孝顺慈祥,”无忌拍着胸脯对答说,“天下人莫不悦服。陛下不妨试问文武百官,要是看法相左,就是臣等欺诈陛下,罪该万死。”

李世民在正衙太极殿举行朝会,召见六品以上文武官员,用一种探询的腔调说:“承乾大逆不道,魏王泰也居心险恶,都不得立为太子。朕想从其他皇子中选择一人,不知谁最适合?众卿尽管直言。”

“晋王仁义孝悌,最好立他。”

百官无一例外地拥护李治,当真没有不同的看法。李世民嘴巴咧了咧,仿佛笑了一下,接着脸色一变,酷如吞进了一只苍蝇,又如被人推下了山涧,心头猛一晃荡,眼冒金星,视野模糊,连群臣的身影也看不分明了。他有些怅惘,有些麻木,又有些茫然失措,眉间皱起深深的川字纹,斜着瞟了长孙无忌一眼,把汗湿了的手掌攥成拳头,强自镇定下来,退进了后殿。

李泰于心不甘,或许还抱着侥幸心理,带着百余骑抵达永安门,请求觐见父皇。但是,事与愿违,李世民的敕令下达到了城门禁卫,阻止其随从和护卫入宫,只导引李泰进入肃章门,将他软禁在北苑。

贞观十七年四月七日,李世民正式颁发诏书,确立晋王李治当皇太子。御驾登上顺天门楼,大赦天下罪犯,赐酺三天。饮宴中,李世民带着告诫的语气对身旁的大臣说:

“朕如果让青雀当太子,那就表明太子的位置是可以施展阴谋夺得到的。往后,但凡太子失德,亲王钻营,一律罢黜。子子孙孙,永远遵守。”

“皇上英明。”长孙无忌等奉承道。

“朕非圣贤,并无先见之明,然而事出无奈,倘若让青雀当太子,承乾和雉奴都有性命之忧。立雉奴做太子,或许有可能保住承乾和青雀的一线生机。”

庆贺结束,李世民下诏任命长孙无忌作太子太师,房玄龄作太子太傅,萧瑀作太子太保,李世勣作太子詹事。萧瑀和李世勣加授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一与宰相品级等同的职衔自此出现。又任命左卫大将军李大亮兼领右卫率,前太子詹事于志宁和中书侍郎马周作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和中书舍人高季辅作右庶子,谏议大夫褚遂良作太子宾客。

李治在众人的簇拥下,在禁卫军的护卫下,移居东宫。朝廷规定太子见三师的礼节:太子到殿门外迎接,先行叩头礼,三师然后答拜。穿过门庭的时候,要让三师先行,三师落座后,太子才能坐下。太子写信给三师时,前后自称其名并加“惶恐”二字。在此同时,解除了李泰的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等职务,降爵作东莱郡王。原魏王府中的属官,凡是李泰的亲信,都迁徙或流放到岭表(大庾岭以南)。杜楚客因兄长杜如晦是开国功臣,特别赦免死罪,废作平民。给事中崔仁师曾再三请求立魏王当太子,降职作鸿胪寺少卿。

李世民回到后宫,走进大杨妃的寝殿,见她在和小杨妃嘀嘀咕咕说话。他停顿了一下,轻手轻脚走拢去,眯细一只眼睛,笑容可掬地说:

“嗬嗬,看你们姊妹俩在一起聊得多带劲。”

“我们正在说你哩。”小杨妃答话道,“近些日子心多事多,我们怕你累垮了身体,准备去甘露殿瞧瞧。”

“看见我来了,只好说要去看我,真乖巧。”

“我们想的可跟皇上不一样。姐姐责怪自己有负长孙皇后,没有管教好承乾,不该把长命锁交给他自己保管。”

“他自作自受,谁也怪不了。”

大杨妃抬起前额,显出几丝抬头纹:“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尽职尽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要承担责任的,是朕,而不是你们。朕早就觉察到了承乾不争气,打算改立泰当太子,可是又下不了决心,由兄弟阋墙演变成了叛逆事件,一下子损失了两个儿子。”

“孩子毕竟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还得设法挽救他们。”

“迟啦。”李世民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处理国家大事和调解家庭纠纷大相径庭,一切都得以社稷安危为重,犯到哪里,就要办到哪里,不得有丝毫的迁就,一点也马虎不得。”

“值得欣慰的是选中了雉奴当太子,他从小就听话,不调皮捣蛋。”

“孩子太懦弱喽,无疑是他的致命伤。俗话说,生子要像狼,怕的是像头小绵羊。”

“只要调教得法,倒是可以成为一位守成天子的。”

“他要有一半像恪儿,朕也用不着操心咯。”

李世民随口一句话,把大杨妃唬得脊梁骨淌汗,慌忙跪了下来:“臣妾乞请皇上把话收回,以免我母子招来杀身之祸。”

“好说歹说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朕仅只跟你们姊妹说说心里话,不会惹麻烦的。”

“雉奴深得人心,多开导开导,他不会让皇上失望。”

“唔,怎么还跪着?难道要我来拉不成?”

李世民去扯起大杨妃时,曹王明的乳母匆匆跑来了。她一一请安后,对小杨妃说:“曹王从太学回来了,带回来的功课请你检查。看样子很急,得及时赶去上学。”

“你对儿子的要求倒是蛮严格的。”李世民捻着胡子尖笑了笑,“好,你先回去。朕今晚就地安宿,改日去你的寝宫。”

小杨妃道了晚安,跟着乳母走了。大杨妃瞅了李世民一眼:“过夜就过夜,跟妹妹说什么?”

“老夫老妻啦,有什么说不得的。”李世民伸手把大杨妃揽进怀里,“朕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只想和你单独聊聊。”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都要你操心,我能想象出来,够为难你的了。”

“别说那些啦,让我好好看看你。”

“老太婆一个,有什么好看的。”

“朕愈看你愈美,一辈子也看不够。”

李世民用一种探究的眼光端详着她,欣赏着她——说来也巧!——他在她身上发现了许多与众不同的可人之处:两条细细溜溜的修眉,沿着非常优美的弧形弯成了一道迷人的曲线,给人一种柔和而愉悦的感觉。前额明净、光滑,白得耀眼,那微微上翘的玉琢般的鼻子,显得又文静又雅致,在两片微微启开的湿润而又肉感的红唇之间,闪烁着两排洁白的牙齿。和她在一起非常安逸,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感官、每一根神经都被激活了,赛似注入了新的血液。她偎依在他怀里,浅浅柔柔地一笑,将自己整个儿交给了他的双手。他喜欢她,喜欢摩挲她,还想更深刻地了解她,探索她身上的每一处奥秘,由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抚弄着她的脸颊和丰满的胸脯。人到中年,虽然有些发福,但她身段的曲线仍然那么明显,肌肉细腻而富于弹性,美妙的快感很快弥漫了他的身心。这时候,他已是欲火难禁,好比纵情声色的登徒子,变成了一个为她而春心荡漾的男子汉。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引诱和挑逗,没有脉脉温情,有的只是近乎疯狂的挖掘对方秘密的情结,和想获得满足的贪得无厌的欲望。她是一座宝库,藏有无数的奇珍异宝,使人垂涎三尺,又如十分丰盛的筵席等着他去享用。他欣喜若狂,如醉如痴,神魂颠倒,沉入了柔软温情的发泄和享乐中,一切烦恼和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李世民渴望新立的太子治尽快学会皇嗣该做的事情,刻意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见习处理政务,可是治对于繁琐的朝政颇不耐烦,甚至感到头痛,就像关进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坐不稳,立不安,很不自在,满脸倦容,还夹带着一些麻木和发窘的神态——他的体质本来孱弱,喜欢清静,不热心朝政,一时很难适应。李世民无法勉强,只得尽量克制心中的焦灼和忧虑,自己安慰自己:“急也没用,让他再习惯习惯,日子长了,习惯就成了自然。”同时,他心头又泛起了另一种感觉:“瞧他的形样,蔫不拉叽的,弱不胜衣。立他当太子,是不是失策?”

不久,太子治上了一道奏章:“据臣所闻,承乾和泰的处境困苦,衣不敝体,饮食粗劣,难以下咽,十分可怜。恳请父皇敕令有关职司部门改善二人的衣食,优加供给。”阅览过后,李世民心里宛若注入了一股暖流:“雉奴果然善良,日后他以仁慈治理天下,亦可成为有道的君王。”他的眉梢眼角漾着喜气,即刻下诏改善承乾和泰的生活待遇。事情在朝臣中很快传开了,没有人不称道太子的孝悌和慈善。

黄门侍郎刘洎奏道:“皇太子宜勤于学问,亲近良师益友,而今太子进宫侍奉陛下,动辄十天半月,东宫太师太保以下的官员,很少跟太子接触,但愿陛下稍稍抑制一下自怜自爱,弘扬传之久远的广博之爱,博取众长,则是国家的大幸。”李世民点头称善。命刘洎、岑文本、褚遂良和马周四人,隔一天前往东宫一次,跟太子谈论政事,探究学问。

由于饱学之士的熏陶感染,循循善诱,李治的思考能力和上进心逐渐增强。李世民也觉察到太子开了些窍,有了些长进,望子成龙的迫切心理促使他遇事便不厌其烦地教诲儿子。见他吃饭,就说:“你要知道耕稼的辛苦,才永远有饭可吃。”见他骑马,又说:“马和人一样,不可过分榨取,要劳逸结合,它才会乐意效劳。”乘船时,又语重心长地警示说:“水可以让船浮起来,也能使船翻沉,百姓好比水,君王犹如船。”在树阴下歇息时,又打着比喻说:“木材要划墨线才能锯直,君王必须虚己纳谏,才能规范言行,耳聪目明。”真可谓用心良苦,呕心沥血。接着,又下诏让太子治掌管左、右屯营兵马事宜,屯营大将军以下的官员均受其节制。

秋末,废太子承乾被流放到黔州(四川彭水县)。又将东莱郡王泰改封为顺阳郡王,放逐到均州(湖北丹江口市)。均州在汉水上游,离襄阳约两百里,不算荒远地区,比起黔州离长安也近得多。流放庶人与郡王固然有差别,但流放地的选择也不能说没有包含李世民的感情色彩。在十四个儿子当中,他和青雀相处最密切,感情很深,贬谪青雀可以说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达到了椎心泣血的程度。生离死别,五脏俱焚,他含着眼泪对大、小杨妃说:

“父子至亲,与生俱来,朕与青雀离别,悲痛之情实在无以复加。”

“皇上怎么不可以放松一点儿,就让青雀留在京城。有人看住他,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国法已成定制,不得违背。”

“可他是皇上的爱子哩。”

“朕是天下之主,必须以苍生的安宁为重,割舍私情。”

李世民的悲叹,发自肺腑,震撼人的灵魂。大小杨妃开始目瞪口呆,继而表示理解,并引发了荒诞不经的联想,似乎流放的不是承乾和泰,而是恪和明:他们在禁军的监解下,向着蛮荒流放地艰难地移动,渐渐消逝在血红的夕阳下。

次日早朝下来,李世民又用痉挛的手取出李泰所上的表文,给马周、褚遂良、岑文本和刘洎等近臣观看。

“青雀实在是俊杰的人才,”他的眼圈都红了,“朕常常念叨他。你们都理解,只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用大义从中斩断父子亲情,让他远远地留在外地,也算是采取的两全之策。”

“他是自作聪明,自我作践,谁叫他不安分。”褚遂良对李泰始终没有好感。

“也难怪他,先前他并无非分之想。看来都是天意的安排,要让他遭此劫难。”

李世民深深陷入了迷惘和困惑,仿佛是一场难缠的梦,那么烦人而又无法摆脱。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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