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陈和西油画作品)
冬日的街景
作者丨叶梦
太阳总是从东关街尾子升起来,昏蒙的阳光照在这一条长龙一样古老的街道上。
已经几百年了,抑或上千年了,太阳总是从益阳古城的街尾子上升起来,然后辗转至三堡接城堤的街首,末了从青龙洲的洲头落下去。
青龙洲上的草总是绿了又黄了,黄了又绿了,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
在这一天又一天的光景中,慢慢地细妹子变成了堂客毑,堂客毑又变成了婆婆毑。
太阳总是一天又一天地升起来又落下去。
这是亿万个寻常日子中的一个。
这一天的太阳和往常没有两样。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显得有些冷清,市民们经历了戊辰年酷暑和苦秋的煎熬,在25年不遇的特大洪水的恐惧中松懈下来,进入了缓慢的冬天。
就在戊辰冬日的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我在益阳古城老街,倚着七公庙一家店铺的柜台,望着这初冬的早晨显得有点冷清的人流。
如果此刻我走入人流,我会浑然不觉,我会和来往行人的感觉一样,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然而,我一经倚着某家店铺的柜台,看着这过往的一切,我便成了另外一个人。
附近一家公司的会场被借做某个会议的会场,这一家公司的门口便热闹起来,有很多人在这个门口出出进进,其中有一些是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这条街上戴大盖帽的人开始多起来,绿色的灰色的蓝色的各种颜色都有。
我稍一留神,便发现很多人都在嚼槟榔。一大早便口嚼槟榔的人一般都感觉很好,一嚼腮帮子便不停地运动。两颊现出些酡红,嚼槟榔的人中也有戴大盖帽的和不戴大盖帽的。戴大盖帽的一般都戴得不太正规,精神不算抖擞,背或许没挺直。嚼槟榔的人中也有穿西装的,那西服也多半不太正规,看上去便知道不是什么名牌货。当然也有不嚼槟榔而穿西服者,然那西服有点不对劲,反正无法叫人对那西装肃然起敬。
若是人群中偶然发现有人制服穿得周正,大盖帽又扣得一丝不苟,双唇紧闭腮帮子又没有运动者,便颇以为稀罕,这人为什么不嚼槟榔呢?
益阳城这一条街,自80年代初槟榔文化卷土重来,据说,在嚼槟榔这一点上,早已超过了老牌的湘潭客。沿街两边的槟榔摊点星罗棋布,无数海南壳子云南壳子在刀下被切成红口白口,据说,益阳街上因摆槟榔摊而发财的数不胜数。
若是有两个人在一起谈生意,其中有一个人在嚼槟榔而另一个人没有嚼槟榔,嚼槟榔的这一位一边讲一边嚼,脸色红红的,腮帮子一动一动之间都在重复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显然,对谈的那一位如果口里没嚼槟榔手上也没有夹烟的会即刻显得苍白,不自在,明显处于一种心理上的劣势,难怪公司或工厂的业务员早上出门都要在临近摊子上切一大把槟榔。
在这样一个冬天的早晨,难得有闲心像我这样看街景:眼看着店铺逐一开了门,又一个日子平平常常地来了。过往行人中,我大都不认识,但我感觉所有这些人我都十分熟悉,包括所有嚼槟榔和不嚼槟榔的人。
我想,多少年过去,当我离开这个城市抑或不在人世的时候,这条街上是否还会有像我一样得闲的女人,于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的某个冬日的早晨,倚着某家超级商场门面,像我一样看街景呢?那时,街上的行人还会嚼槟榔吗?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