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知音
文丨彭晓玲
这真是古琴台?真是钟子期倾听伯牙弹琴之处?此刻,天雾蒙蒙的,飒飒的秋凉中,大理石碑泛着几许沧桑和落寞,金色的大字让黑底一衬,却又透着一种融融的温暖。我细心地触摸着石碑。远远地,似有奇妙的琴声穿越历史的云烟,渐次传来,可是高山流水之音?刹那间,遥远的传奇穿越时空而来,唤起我莫名的兴奋。
伯牙,楚国人,乃晋国大夫,曾随于连先生至东海蓬莱学琴。其闻海水澎湃,群鸟悲号,心有所动,遂成琴曲《水仙操》,从此誉满天下。钟子期,一归隐高人,以打柴为生,楚乐官之后,通晓音律之美。想当初,因了美妙的琴声,孤寂的伯牙得以与子期相遇,子期的人格魅力熠熠闪光,于是,抛却地位的悬殊,俩人迅速站至同一人格层面。因琴相知也就成了一种自然。
不知为何,此刻,梦幻般的琴声追随着我,萦绕着我。侧耳倾听,竟真有清越的琴声在四周流淌。追随着琴声,我走进了琴台旁边一座古香古色的亭阁。香雾缥缈间,一位身着古装的少女,正弹奏着古筝。已有不少人坐在那儿,但大家全沉在乐曲之中,寂然无声。琴声如水,摄住了我的心灵,牵引我走向时间的深处……
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雨止云开,月湖上风恬浪静,皎皎的中秋明月挂在深蓝的天幕之上。伯牙此番衣锦还乡,自是荣宗耀祖,其意气风发不言自喻。那一刻,伯牙端坐瑶琴之前,望一眼钟子期悠然淡然的神情,方即迅疾抚琴。琴声铿锵,如昆仑巍巍,如劲风驰骋,如烈士谏说君主的壮烈。子期兴奋地站将起来,大声赞道:“美哉洋洋乎,在高山也!”伯牙一怔,略略凝神,将琴再鼓。琴声畅快淋漓,如浩浩沧海,又如水波翻滚。子期复又坐下,痴痴叹道:“美哉汤汤乎,志在流水!”伯牙大惊,知音就在眼前?忙推琴而起。我也惊讶而起,却被少女美丽的笑嫣惊醒了。当又一曲曼妙的琴声响起,我意外地发现,亭外那棵高大的知音树,随着韵律,枝枝叶叶竟不停地摆动,摆动着无尽的韵致。
来到知音树跟前,琴声仍自袅袅。是什么缘份令伯牙子期相遇?他们的相遇又是怎样神奇的一刻?抚琴只是消愁,听琴只是娱乐,伯牙子期却能以琴知音,心神相通,演绎着天下的至情。可既让伯牙拥有子期这心悦诚服的知音,为何又让子期匆匆离开人世,从此天各一方呢?我真想不透,叹息不禁自胸间悠悠升腾。就在这时,宋湘那苍劲有力大气磅礴的《琴台题壁诗》撞入我的眼帘:噫嘻乎!伯牙之琴何以忽在高山之高,忽在流水之深?不传此曲愁人心!噫嘻乎!子期知音何以知在高山之高,知在流水之深?古无文字直至今。是耶非耶?相逢在此,万古高山,千秋流水,壁上题诗,吾去矣!一时间,我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这琴台,这琴声,还有这题壁诗,仿佛全都飘浮着古老神秘的色彩,似真似幻。既如此,因了旷世之相知,伯牙摔琴谢知音,也就理所当然。那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伯牙泪如雨下,将瑶琴置于子期坟前的祭石台上,
悲伤的琴声缓缓而起,凄凉低缓,似有人在冷寂的平野上哀哀地呜咽。渐渐地,琴声停滞缓慢,终至了无声息。“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义,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好久好久,伯牙才从噩耗中醒来,悲痛地大呼,割断琴弦,将琴往祭石台上用力一摔。刹那间,玉轸抛残,金徽零乱,人也已哭拜于地。噫嘻乎!从古至今,会弹琴的又何止伯牙,善听琴的又岂止子期呢?既为知音,子期已逝,伯牙甘愿毁琴,也应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为什么会有一代又一代的推崇备至呢?我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伯牙与子期依依惜别的雕塑,再一次令我为之动容。会弹琴的数不胜数,又有谁曾毁琴以谢知音?可以说,伯牙是绝无仅有者!善听琴者亦很多,但又有谁能如子期以人格魅力感染对方?可以说,子期是知音中的最高者!看来,古往今来,人们一直都在追寻着伯牙子期互为知音的最高境界,是不是人世间原本就缺乏一种叫知音的东西?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于知音,人们追求的只是一种肤浅的境界,至于心神相融则不敢奢望,也奢望不了。不然,为何连堂堂的真命天子,也会在这留下“印心石屋”的墨宝?
眼前的月湖一直就那么烟雾弥漫,可已非曾经的月湖了,只是大自然在改变,人们的于知音渴求依旧浓烈。
我忽而有了一种感悟,伯牙与子期互为知音真是千古绝唱!那么,既然知音难求,怎能不善待知音呢?
又有美妙的琴声响起……
(曾刊于《长沙晚报·湖湘文苑》)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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