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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乡愁丨青菜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12-13 14:14:26


青菜

文丨彭晓玲


在我看来,青菜总是有一股特别的味道。

秋收过后,田野里一片空旷。草一点点枯黄,但菜地里却渐次繁华。老家人忙完田里忙菜园,不停地在菜地里转悠,平地、栽菜、浇水、施肥、除草……于是乎,萝卜、白菜、包菜、青菜之类便蓬蓬勃勃。

寒冬腊月,山野里空气清新而冷冽。路旁那绿油油的菜园生扎扎地晃着行人的眼睛。青菜这个时候总是最显眼的。几瓣宽宽的菜叶疏疏地随意地围成一蔸,恰似一朵盛开的绿色奇葩。也有的叶瓣儿于绿色之上泛着淡淡的紫色。叶瓣像一把嫩绿的小蒲扇,还微微向后转,边缘则是一弧高低起伏的细碎的浪漫曲。叶柄壮实,淡青淡青。一畦畦菜地里站满了或高或矮的青菜,高低错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张扬。阳光下,路边的园子里青菜更显鲜嫩碧绿,过路的外村人停下,挪不动步了,嘴上止不住一个劲地赞美青菜长到一定时候,老家的主妇们常常掰上一两瓣叶子回家。或炒叶梗或炒叶子或煮上一大碗青菜汤。最妙便是青菜汤了。吃晚饭的时候,有时桌上居然很特别地有一碗老庄气息很浓的青菜。看了这碗菜,人们会忍不住没来由地喜欢。其实,这只是一碗很淡很淡很青很青的青菜汤而已。

但这又真的是很出色的一碗汤,没有任何佐料的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的汤水,清可见底。顶上很随意地轻轻地浮着几张细细的菜叶,叶片缓缓地舒展着,闲云野鹤般的悠然闲适。菜叶是那种鲜活水灵的碧澄澄的颜色,映着一碗汤都漾着盈盈的绿意,亲切又温和。盛汤的恰是一盏温润而细腻的大瓷碗,四周略略圈着矜持沉静的古典蓝花。整碗汤氤氲着清朗平和的淡淡的热气,就连空气中都悄悄洇入了一点点与世无争。这样,不由觉得连日子都有一股蕴味。

若将青菜冼干净,放在沸水里一烫,便成了有趣的黄菜了。此时,叶儿干儿都是黄黄的,倒是洋溢着一种成熟的蕴味,很坦然在躺在盆儿里。切碎,随便炒炒,味道鲜美,便是一道湖南特色菜--雪里红。

于青菜,老家人还有一种创造,将之晒成青菜干,留着青黄不接时或蒸或炒,若能用之蒸肉,那更是难得的美味了。

等到开春时节。黄昏。野地里浮着一层薄薄的雾。看来明天准会晴。于是,主妇们便挽着大竹篮,拿着一把柴刀,往菜地里走去。不一会儿,便满满一篮青菜。就倒在门前的小圳边,一瓣瓣用心地冼,也不管那红通通的手了。掌灯时分,脸带喜气地提着那篮青碧碧、水淋淋的青菜回家,此时,灶间里弥漫着饭香和热气。

第二天一大早,一开门,便往外张望,一瞧,天气并没有变故。回转身,将热被窝里的大女儿叫起来,一闹,接连几个孩子都起床了。背的背晒垫,扛的扛铡刀,搬的搬椅子……一忽儿功夫,屋后的晒场上,遂热闹了起来。母亲坐在垫子中间铡着青菜,边铡边指挥孩子们干活。那埋头往垫上洒着碎青菜的,一定是一位小姐姐,鸟儿一样奔忙不停的,自然是淘弟弟:″这儿厚了,这儿少了!″叫累了,就仰天看天上的太阳如何从迷雾中钻出来。看入迷了,躺在垫上便赖着不动。最后,碎青菜洒上身了,不得不站起来。当黄黄的太阳光洒在大地上,那青菜上便泛着润润的红光,母亲则提起铡刀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雀跃着一群孩子。

傍晚,母亲和孩子们又回来了。太阳仿佛玩了一个魔术,早上还绿得好好的青菜,已成褐黑色。小男孩子瞪大了眼:″妈妈,这青菜怎么变黑了?″″晒黑的。″母亲边掀动着晒垫,边悠悠地回。″到底怎么变黑的?″那一方仍不满意。″晒黑的。″母亲仍这么回答。一群麻雀叽叽喳喳飞过,小人儿便不再问了,转身去追鸟儿。等一会儿,红通通着小脸,湿湿着小脑袋瓜,又跑回来了。母亲也收好了青菜干,捆好了晒垫。山雾又网上了,山色迷了。在这轻雾中,大人在前,小人在后,相跟往家走去。做母亲的喜滋滋地一会儿叨叨,一会儿叨叨:″再晒几个太阳就行了,春上就不愁没有菜了。″

老家人的日子因有了青菜而有一份诗意和朴实。老家的儿女因有了这关于青菜的记忆而小心翼翼地珍惜各自平实的生活。


(曾刊于《散文天地》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