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 枸

文丨彭晓玲

已是初夏，我惬意地坐在阳光朗润的街头花园。意外地，一棵光光的树不由分说地楔入我的眼帘，在心之底层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震颤。其时，它就站在我的正前方。

这真是一棵特别的树，来到它身旁，我又一次由衷地感叹道。

可它并不是一棵实在意义上的树。它没有蓬勃的树冠，没有旁逸斜出的树枝，也没有迎风翻飞的树叶。只有银白色的树干光滑纯粹，细密结实，直直伸向天空。树兜处很不规则，有两道长长的凹陷;往上，又俨然是一整棵树;再往上，两根粗壮的枝丫直往上冲，一″V″形树丫自其间斜穿而过。不难看出，这树还真由三棵树长成。

我疑惑了，这树天生如此，还是人工培育而成?若人工培育而成，为何树干上杂乱地长着一团团树枝，青青的，小小的，直直的?这到底是一棵什么树，它从何而来呢?

我走上前，用心瞧了瞧，粗壮的树干，银白的树皮，又硬又青的叶子，叶瓣上尖尖的刺。哦，原来是小时候见得多的金刚刺。可要长多少年才能长成这么壮实的大树?我耸然起敬。任谁都清楚有些树其实是有灵魂的，当我再一次仰望这树桀骜不驯的气韵时，我更加确信这一点。这树又叫骨枸，一个有棱有角的名字，也是一种庄严的宣言。我的心灵在那个正午迅速激昂起来，只因，那一刻让我对这个世界敬仰万分的是，在生存面前，生命最本质的意义，就如骨枸一般，保存最有个性的状态，不断抗争，不断向上。

其实，远在乡野，大片大片的金刚刺正毫无拘束地生长着。矮矮的个头，苍青的叶，叶之边缘硬硬挺着尖尖的刺。且神情硬朗，旁若无人，一丛丛，一团团，小溪旁，小河岸常有所见。金刚刺这平常物儿，倒因此有了灵气，有了霸气，有了威力，惹得乡下的孩子敬而远之。任谁也想不到，它竟会长成一棵大树。不过，活着的意义也由此凸现出来--本真地活着，率直地活着，把每一天当作最好一天真正任性地活着。

不久，我来到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偶遇一大水库。渺渺的水面，青翠的山，真想变成一尾鱼，直往水里钻。变不了鱼儿的我，只得在岸边圈来圈去，任向往在水上飞翔。其时，一大丛绿色灌木冷冷地站在水旁，我所有的思绪不由自主地直往前扑。

竟又是金刚刺，也就是称之为骨枸的。

棵棵金刚刺瘦瘦长长，挤得密密匝匝。叶子又硬又绿，刺儿倒是精神抖擞。树上竟挂满黄黄的果，一串串，又圆又小。

真难以想象!小小的金刚刺还能结果。一次又一次，金刚刺以不同的面目，走近我，触动我的双眸，我的思索，我的灵魂。它想告诉我什么?它肯定想告诉我什么。

我轻巧地摘下一串骨枸果。果子晶莹剔透，水汪汪地黄。我真想尝一尝。可转念一想，在这小鸟成群的山村，为何就没有小鸟来啄食呢?而任其兀自鲜艳夺目。是树令其敬而远之，还是果子令其敬而远之?这实在是一个谜，谜里藏有数不清的神奇。

我最终还是没尝果子，因为，若是我敢于一试，则一切真相大白，味如白开水。还是留一个谜吧，让我思索，让我警醒，让我对眼前的生活怀有一种激情。

又何况生活中有时实在需要一点点神秘。

（本文曾刊于《三湘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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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