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绒绒的天池

文丨彭晓玲

正是秋天的好时节，可一进入长白山，便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沁凉，悄然袭来。窗外，重重的林子一掠而过，越来越重的凉意穿窗而来，令人有些警醒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知所措。我看了看天，天蓝得透亮，阳光洋洋洒洒地照射在林子的上空。

天池还在前方的白头山上，可此刻，我仿佛已然听到天池的喃喃自语，空气中的凉也似乎隐藏着天池的神秘气息。一种浓郁的孤独，裹着天池的气息，正隐隐地荡漾于天地之间。

不知不觉间，车子冲出了凝重苍翠的林子，凉意却更重了。待下车时，已然站在一道长长的山谷跟前，铺天盖地的白雪令人为之一震。长长的山谷，两侧蜿蜒着厚重的石头山。山之上部，堆着黑褐色的大石头，笨重与厚实，铺了些浅浅的莹莹的白雪，如农家汉子般质朴。山之下部，铺展着疏疏朗朗的岳桦林，岳桦树瘦瘦长长，灰白的树干，褐色的树枝。于是，略略看去，岳桦林之上，仿佛燃烧着丛丛褐色的透明的火焰。而透过岳桦树，枯黄的草丛之上，盖了些薄薄的白雪。随导游走在左边的大道上，路之右侧是二道白河，河底躺满了圆圆的深褐色的鹅卵石，石上也铺了层薄雪，泛着幽幽的苍灰色的光芒。河床之上，一道青色的河水正缓缓而淌，几乎听不到水的哗哗之声。

冷冷的风袭来，小小的雪飘来。一抬头，就在前方陡然宽阔的河床之上，团团的白雾升腾而起。我急急地朝前奔去，便知那升腾而起的雾气，竟是温泉之所在，还美其名曰龙聚泉。真是诗意的温泉，诗意的名字。就在山脚下，有人在温泉水里煮着白白的鸡蛋，在那里招揽生意呢。一抬头，我意外地发现，就在山谷的尽头，高大厚实的山裂开了一道宽宽的豁口，一挂瀑布奔流而下。哦，长白山瀑布，挂在雪山之上的瀑布。远远望去，就如白色的精灵，挥舞着灵动的翅膀，奋不顾身地俯冲而下。沿着蜿蜒的游道，我直直地奔瀑布而去。

近了，近了，我真切地听到了瀑布的声音，急切的清亮的冷清的哗哗之声。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任不绝于耳的声响，淹没着我袭击着我。雪山的激情，于瀑布的哗哗声里，越来越浑厚，越来越振奋。我踮起脚尖，也无法看到瀑布自何而来?山谷之上，还有河吗?游人激动的惊叹，令我恍然大悟，长白瀑布就是自天池而来!那么，天池就藏在此山谷之上?

一坐上威风凛凛的越野车，车就勇猛地往山上窜，天池就在此白头山山顶上。

路上铺满了雪，顺着山势蜿蜓而上，风呼呼地吹来。阳光很好，照在白雪皑皑的山上，反射着温和的橙色的光芒。往上，往上，似有一种神奇而亲切的呼唤，自山顶悠悠传来，可是天池的声音呢?镶嵌在雪山之上的天池，应是湖的精灵呢。突然，车猛地停下了，我赶紧跳下车一瞧，还没到山顶，车只是停在一个大大的斜坡上，但见飞舞的雪花间，已有不少人正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上爬。此刻，一阵狂风袭来，冷得我连打几个哆嗦，可我的心早已飞往山顶上的天池，我赶紧跑过去，随大伙一道往山上爬。风夹着雪花，呼呼而过，路上早盖满了雪，走起来有些费力。

听导游说，天池之上经常云雾弥漫，暴雨冰雹，人们很难看到天池秀丽的面容。快到山顶了，我的脚不由有些颤抖，不由默默祈祷上天赐给我们好运气。当我跨上山顶那一刻，立刻被眼前的美景深深震撼了，我甚至不敢再往前一步，唯恐扰乱了天池深幽清澈的梦：蓝绒绒的天空之下，蓝绒绒的天池，如一块椭圆形的晶莹的碧玉，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群山之间，如此单纯，如此安详，如此大气。朗朗的阳光，照在天池之上，照在四周的山峰之上。山都是石山，山上没有一草一木，满是白雪。当阳的山上便是莹莹的粉粉的白，背阳的山则为灰灰的白。再略略看去，天池之上，晃晃着忧郁的蓝，近处是深深的蓝，远处呢，则是白蓝白蓝，蓝里润了些白，有粼粼的波纹在湖水之上急切地游走。一阵清凉从心头升起，世间所有的尘嚣顿然远逝，我的眼里心里只有天池，只有对天池的单纯凝视和满腔敬意。

此刻，谁也舍不得离开，谁也不说话，只是默然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座座山峰像花瓣一样环抱着蓝蓝的天池，盈盈的天池水，蔚蓝如同天空之色。天池中央的水静得就像冰封住了，靠近岸边的天池水却有粼粼的微波起伏。如此静谧，却给人一种大静而温馨的感觉。这静令人十分感动，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默默地感受，四周安静到几乎使时光停止。我突然记想一首诗，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群山中静谧的湖，如此明澈，如此清莹/你可是天上的明镜，自然的眼睛/是什么时候，你从天外飞来/可是那蛮荒的年代，混沌初开/你的家可是瑶池的宫殿/因为什么缘故，被谪贬在人间……

我想尽可能延长这惊心的宁静，便试着沿窄窄的小径，缓缓地向天池走去，湿湿的冷冷的气息迎面扑来，仿佛正步步走向神圣。天池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湖水细细的波纹，白雾般的阳光照耀其上，湖水散发着白雾般的光芒。此刻，我多么渴望自己能化为一尾鱼，在湖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即便因此融化为一串串白色的泡沫。渐渐地，湖水之上，升起了隐隐的白雾，如湖的灵魂，圣洁无瑕。于是，恍惚依稀间，春天来到了天池，湖边苍灰的山峰之上，浮着淡淡的绿意。阳光灿烂，蓝天蓝得纯粹，湖水蓝得透亮。朵朵白云，还有座座山峰，皆静静地倒影在蓝色的天池之上，湖天一色。此时，蓝绒绒的湖水，依然在不可触摸的前方，我的心境也被染成蓝色了，在蓝色的包围里，长久地与湖水对视。

挥手作别天池之时，我不由将天池看了又看。尔后，恋恋不舍地朝山下走去，但我不敢回头。我知道，湖水此刻已如一滴晶莹的泪水，忧伤地躺在莲花般的群峰之间。正是在这一瞬间，我发现了自己未曾拥有过的过去，也发现自己已然失却了一种遥远的未来。

又坐上了越野车，于是，就在前方，茫茫的白头山之下，铺展着大片大片苍茫的森林，大片大片的苍黄褐黄，夹着大片大片的苍青深青，无边无际，直直地铺向遥远的天际。哦，长白山的原始森林，恰如一曲雄浑磅薄的乐章，响彻于天地之间;又如浩浩汤汤的河流，奔涌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宽阔的森林，在蓝天白云之下，生生不息地繁荣昌盛，生生不息地腾起袅袅的苍黄，令人意外，令人沉醉。

（本文曾刊于《长沙晚报·湖湘文苑》）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