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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丨古怪的药方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12-04 23:04:57


古怪的药方

作者丨彭晓玲


淮川城人信菩萨,于是庙宇众多,大者有财神庙,城隍庙,龙王庙,麻衣庙,小者有药王庙,包老爷庙,江大仙人庙,天后宫,问津古寺等等。庙宇大都模样古朴,古树森然,香火缭绕,香客纷纭。每天天还未亮,一直到天黑,总有阵阵编爆声时不时地从庙里传来,又有人在拜菩萨了。

也许,淮川曾是唐代孙思邈隐居之地,淮川从来不乏医术高明人士,有不少寺庙便是为了纪念名医而立。后来,便有人将名医的药方进行整理而为药签,与寺庙里原有本身签、寿年签、谋望签、婚姻签、行人签、财喜签等,且将众多签筒一一摆在神案上,由着人们来求签问卦,就此演绎为淮川寺庙独有的特色。一直以来,女人便是小城拜菩萨虔诚的主体。女人们热烈虔诚的宗教情绪,在某种意义上,提升着这座小城日常生活的质量和品质,让小城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氛围。于是乎,一旦家里有人病了,又实在请不起医生,或者请了医生也不济,女人便会备好钱纸香烛,去庙里求神问卦。拿着千辛万苦求得的药签,巴巴地去药铺里抓药,花钱又不多,又往往歪打正着,那求签者自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虔诚。

话说民国时期,淮川城有位小编爆作坊老板,姓卢名敬亭,略读诗书,高大英武,得娶城里的染坊余老板女儿为妻。初在小城有名的编爆庄帮工,后在岳丈的支持下,于小城西门口置了几间房屋,办起专事加工编爆的作坊。规模虽说不大,敬亭用心经营,人又灵活,倒是月月有盈余。可正当盛年的敬亭染上了痨病,每天苦苦挣扎到中午便吐一大碗血,遍请城里名医号脉,却无济于事。老母亲急得团团转,踮着小脚,辗转四处求神拜佛,求了不少方子,敬亭的病却是时好时坏。看看年逾七十的老母,娇柔的妻子,还有不谙世事的儿子,歪在床上的敬亭便不由背地里叹息不已,眼里浮起了阵阵雾似的忧虑。老母亲与妻子自是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已是深秋,西风一日紧似一日,昔日高大的敬亭已瘦成了皮包骨。老母亲不甘心,决定前往城外的江大仙人庙再去求签问卦。第二天天还未亮,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就挎着装满香烛的竹篮,牵上睡意朦胧的孙子,踮着小脚,直奔城西外的青阳山江大仙人庙。巷子里一片沉静,借着微弱的月光,婆孙俩好歹能看清宽宽的青石板路。空中飘起了薄薄的雾,凉风裹着寒意隐隐袭来,老母亲不由握紧了孙子凉凉的手,急急地朝青阳山赶去,江大仙人庙就在半山腰。

许是走的人多了,山路旁杂草丛生,路面却光溜溜的。婆孙俩终于爬到半山腰了,淡淡的晨雾之中,一座青砖灰瓦的庙便超然立在眼前。庙并不大,进得庙来,老母亲点好香与烛之后,赶紧叫孙子跪在菩萨前的蒲团上,自己也跪在孙子侧边,边烧钱纸边喃喃自语。可苦了七八岁的孙子,婆婆说香烛烧完才能站起来,他便一心盼着跟前的香烛快快烧完。香烛滋滋地燃着,飘来好闻的香味,可看上去依然有那么高。孙子跪得不耐烦了,身子不由扭来扭去。他瞄了瞄婆婆,婆婆正闭着眼睛在拜菩萨。孙子便悄悄地点燃一束钱纸,伸到香烛下,香烛下端也滋滋地燃了起来。孙子正暗暗得意,不想婆婆睁开双眼,一眼瞧见了孙子的把戏,吓得脸色发白。婆婆赶紧将孙子手里的钱纸夺了过来,低声呵斥孙子:“你这是对菩萨不敬,要是菩萨生气了,你爹的病就治不好了。”孙子自然怕了,便老老实实地跪着,再也不敢乱动。

终于,香烛燃完了,老母亲依然跪着,又转过身扯孙子,孙子几次都未能站起来。孙子干脆赖在地上,手不停地摸着膝盖,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老母亲只得自己硬撑着站起来,却又险些摔倒在地,身边的香客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抬头看看那慈眉善目的菩萨,老母亲猛然有了精神,反身将孙子扯起来,怜惜地摸摸他的膝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熟鸡蛋,说,乖孙,别哭了,给,吃了这只熟鸡蛋。随后,老母亲赶紧颠颠地走到香案跟前,一手拿起一只药签筒,一手摸起一副卦,又跪在了香案前。老母亲将药签筒、卦放在身子两侧,便双手合什,紧闭着双眼,喃喃自语地念叨起来。随后,老母亲拿药签筒就摇,摇得药签喳喳地响,便掉下来一签。却是7签,打卦,一顺卦,一阳卦,不是。再摇,掉下来两签,一一打卦,不是。又摇,又掉签,又打卦,又不是。又摇,掉下13签,颤颤地打卦,接连两次顺卦,再次顺卦,便是此卦无疑。老母亲紧皱的眉头舒展了,捏着那小小的竹签,步履匆匆地走到换签处。瘦瘦的道长递给一张薄薄的黄色的纸。老母亲却一字也不识,道长便缓缓地解说:大水桩篙一只,烂蒲扇一把,烂裤带(布)一根,杜仲若干,全烧成灰,再买一根墨,每次服药时先磨一大碗墨水,用墨水吞服药灰。

听过药签,老母亲吁了口气,除了杜仲,其他药药房里都没买呀,可纵是药方古怪,无论如何得碰碰运气,便急急地往回赶。一到家,老母亲顾不上歇息,赶紧四处张罗,找到了烂蒲扇、大水桩篙,也买到了杜仲、墨,可那烂裤带真是难寻呀。第二天一大早,老母亲正准备出门找药,眼见隔壁余老头正站在门口勒裤带,一根皱巴巴的褪了色的裤带。老母亲眼睛一亮,忙上前讨要那根裤腰带。余老头倒也爽快,赶紧将那裤腰带抽了下来,说,我这裤带用了不少年了,治病要紧,赶紧拿去吧。老母亲如获至宝地拿着烂裤带回家。

末了,老母亲一手端着药灰,一手端着墨水,小心翼翼地来到敬亭病床前。一股刺鼻的怪怪的药味惊醒了昏睡的敬亭。敬亭抬头看了看母亲手里的药,还有母亲那苍老的脸焦灼的眼神,吃力地坐了起来,皱了皱眉头,默默接过母亲手里的药,用力一口气喝了下去,味道自是怪异得很。当天中午,敬亭就少吐了许多血,令他不由暗暗称奇。第二天,再喝,又少吐了血。一连几天的好消息,吹散了笼在家中的沉重,一家人说话都有了喜气。没多久,敬亭不再吐血了。又过了一些时日,敬亭的病全好了。

当敬亭终于又能在大街来来往往时,便挑了一个晴好的日子,带着一大笔钱,只身跑到东乡大围山,弄回了满满一鳅船整整齐齐的青石板。

很快,小城城外青阳山上,从山下至江大仙人庙的那条小路,全铺上一块块青幽幽的石板。自此,逢初一或十五,那条蜿蜒的青石板路上,总是晃动着敬亭一家人的身影……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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