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有一档节目，叫“实话实说”，播出后很受欢迎。一时间“实话实说”竟衍化成一个出现频率极高的词汇，在报刊、杂志以及老百姓的口头广为流传。

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不就是说实话吗?何以触动了这么多敏感的神经、激起了如此热烈的回应呢?到底是实话资源奇缺导致匮乏而让百姓们觉得物以稀为贵，还是假话大话空话套话废话诨话大行其道，实话竟成为人们追赶时髦的另类表达方式呢?

有朋友兴致勃勃地对我耳语：“人们都说实话就有希望了。”我却不敢如此乐观。纵观人类发展史，人猿相揖别，一个极其醒目的标记就是语言的产生。但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盛产鲜花也生出毒菌，有不少人手捧艳丽的花朵换回的却是致命的菌子。为了寻求自保，许多人就像海底的墨鱼，吐出语言的墨汁，让真实的思想和愿望变得扑朔迷离，而实话渐渐变成了最强悍也最脆弱、最接近事物本质也最容易酿成祸患的二元结合体。

安徒生不愧为天才，用一个童话故事阐明了我们用长篇大论难于说清的道理。皇帝未着衣装裸身而行，王宫大臣巷陌百姓张口结舌呆若木鸡无一人敢实话实说，倒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一个孩子明确无误地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我们用不着怀疑那些不敢以实言相告诸君们的智商，他们知道语言的流质在强权的烈焰面前非但是杯水车薪，弄不好还会像助燃剂一样引火烧身。可叹的是，安徒生能够阐明问题却不能解决问题，只要世界上还有强权，还没有一架衡量正义和良心的天平，实话实说就只能是镜中月，水中花。

因而，实话在当今的生活中还不能成为流通的货币，遵循等价交换的法则购回我们的期望值。为了填充实话远遁而造成的真空，我们的身边就有了种种离奇的景观：“吹牛皮”不犯法，撒谎不脸红，套话变成时尚，废话喋喋不休，诨话成为必须的调味品。你手无缚鸡之力不要紧，你可以放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你想混顶顶戴不想示人亦无妨，你可以宣称“这是追求进步的附属品”;你想不涉雷区明哲保身大可漫言“今天的天气如何好”;你若想吹皱生活的死水来几段黄段子肯定马到成功……

实话就在这种氛围里渐渐枯萎，那个美丽的语言世界渐渐分崩离析。我们想要知道或了解他人一个真实的念头和意思，就得像旧时上海滩的“包打听”一样，东寻西觅，左察右访，反复揣摩，之后方才恍然大悟。我们可敬的始祖创造了语言，让人有别于其他物种，能够真实而明晰地表达确切的思想和意愿，不幸的是语言之树在生长的过程中发生了异化和变异，结出了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的果实。我们品尝着种种难言的滋味，尽管有的令人作呕还得强装笑脸，说生活的甘露真是甜美无比。公众化模式语句已经失去了思想的内核，让语言与思想分道扬镳，我们接受不到真实的信息，只能依据种种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忽高忽低缥缥缈缈的声音去分析去揣摩然后才能粗知表里。还是那位朋友对我说，现代语言被涂抹上五光十色的油彩，我们接受到的仅仅是光怪陆离的幻象。对此我倒是心领神会，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我们如果悉心倾听静静思辨仍然不知所云，那就应该有一个准确的判断：我们正面临大面积的公众性失语。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