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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糯米甜酒香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12-09 23:07:30


糯米甜酒香

文丨袁道一


年关将至的那几天里,天气总是恰如其分地冷起来,风吹在脸上有些许的刺骨,但这个时候的村庄展开了一年之中难得的笑颜,喧闹和繁忙处处可见。打豆腐做猪血丸子,干大塘捉鱼,烧水杀年猪,蒸酒制糍粑,各家各户忙得不亦乐乎,连一向不见影子的细伢子都抓了俘,纷纷帮父母做力所能及的事。

尽管父亲不怎么饮酒,但是过年蒸酒待客是必不可少的,这是雷打不动的礼数,无酒不成席嘛。年边边上,我家一般是做糯米甜酒,这不仅大人们可以喝,小孩子们也能喝,老少两头都顾得上。特别是舅舅这个好酒者来,母亲会用密封保存的米酒招待。糯米甜酒酒精度不高,贵在那种酥软透彻的甜腻,这能让乡村一年总是平淡近乎有些苦涩的日子在过年那一段渗出丝丝甜意。

一大早起来,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烧起一炉红旺旺的大火,母亲把铁锅放置在灶口上,添上大半锅子冷水,然后把甑搁在铁锅里,再把清水浸泡的糯米滤干倒入,再用打豆腐用的包袱布罩住甑口。母亲有时候嫌我烧火不够大,火力不够足,就从灶膛里选出一个老茅柴蔸蔸塞进火塘里。干透而有油性的蔸蔸不久就猛燃起来,无数条火舌伸出来,然后汇聚成一团大舌头,持续不断地舔在铁锅上,锅里的水哧哧的响起来。看到甑口上大团大团的水雾冒出来,母亲抄起甑盖严丝合缝地覆好。糯米蒸熟了,香气从甑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很快弥漫在灶屋里,我狠狠地吸了几口,好像置身在春天的山坡上,野花盛开散漫出密集的芬香。

母亲在堂屋里摆放了两根老长凳子,架起专门用来放糯米饭团的大团箕。我帮母亲舀出糯米饭,用小木桶盛起,一桶一桶倒在团箕里,母亲在糯米饭上洒适量的凉水,均匀将它们摊开,直到热气全部散尽。趁糯米饭还有一点余温,母亲撒上酒饼药,再仔细地拌匀,然后再用小桶装好转移到坛子里。这个时候的坛子好比一个待产的少妇,腆着大肚子窝在稻草紧紧包裹的温床上。如果天气实在太冷,母亲还会在坛子上套上父亲的大军棉衣,生怕它着凉走气,孕不出好酒来。

在等待发酵成酒的那几天里,母亲总有些惴惴不安,做事情有时候会走神,会愣愣地想一阵酒来了没来得怎么样?于是,母亲不时去瞧一瞧,用手抚摸,觉得太热乎了,就顺手拨开几把稻草,觉得冷冰冰的,就赶紧找来我们小时候用过的棉风衣,包在坛子上给它加温。隐隐地,有酒香在空气里浮动。母亲闻到了,情不自禁地翕动鼻子,顺着香气嗅啊嗅。当酒香一天比一天浓,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一看究竟,其实是肚子里的馋虫在拱动了,想美美地喝上一碗。母亲拦住我,警告我没她动手决不能私自去打开,省得时辰未到坏了酒。我明白这一缸酒的分量,关乎这个年过得不好。因为,母亲将酒来得好不好,作为对新一年的预兆。如果是夹生的,一年下来母亲都会皱眉苦脸。

终于开坛了,糯米酥软,汁液盈盈,香气扑鼻,用筷子夹一点放进嘴里,尝不到生米粒。这时,母亲眉开眼笑地吆喝一声:酒来了!好!仿佛迎来了一个重要客人,比发了一笔小财还开心。接下来,我们都一一急切地用筷子夹起尝,尔后香甜在每个人的脸上次第绽放。当夜,我们的晚餐就是甜酒了。母亲用茶壶烧一壶,放一些黄糖块进去烧沸,糯米随着酒水一起翻滚,时上时下,忽左忽右,好比一条黄色的泥鳅在你拱我的背我衔你的尾,不知疲倦,不肯歇息。当母亲提起茶壶,全家人一人倒一碗,我和弟弟们总是按捺不住抓紧用小嘴巴吹起,想凉得快些,早点慰藉肚子里的馋虫。一口甜酒入口,甜蜜顿生。多口下去,全身的毛孔都洋溢出舒坦和温暖,很快鼻翼上冒出细微的汗珠子。围坐在火塘边,一家老少东扯西扯,渐至夜深。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甜甜的呵欠,我们各自上床睡觉。新的一年就要来了,我们就在这种甜蜜里希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每一天都弥漫糯米酒香。

而今,父母亲都随我迁住小城,日子平淡无奇但也其乐融融。想起糯米甜酒,母亲去楼下的大超市买来一小碗,但是总是吃不出那种香甜。甜总归是甜,但香却香得不是我过去的那种味道了。也许,是因为不是母亲亲手所做的缺少一份感情在里头。也许,是没有了一年从头盼到尾的长久期待在里头了。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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