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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决定送我回家。

我迫不及待地说，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我又说，不用送了，你们把我送到火车上就行了。我说这话不是吹牛皮的，我想，自己已经算是一个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了，是一个多少有点见识的人了，那么，一个人坐坐火车又算什么呢?

可是，他们仍然不放心，非要送我不可，好像我会再次被别人抓走，再次遭到那非人的折磨。

送我回长沙的是一个女警察，大约三十多岁，她十分漂亮，脸上很有光泽，化着淡妆。她坐在我对面，眼睛望着窗外。不知道为什么，我仍然不喜欢看外面的风景，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她有时被我看得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疑惑地问我，你为什么老看着我?

我说，我不知道我的妈妈是否也跟你一样漂亮?

她沉默了。

还在临走之前，这个女警察对我很好，让我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又拿来了厚厚的衣服让我带着，她说，那边天冷。我感动地说，你很像我妈妈，她如果还在，也会这样对待我的，但我记不得我妈妈是个什么样子了，我妈妈早就死了，我奶奶也死了。她听着听着，眼睛就红了，伸出手不断地抚摸着我的脑袋。

我这辈子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回到长沙的那天是一月十八号。

我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出火车站，看着满天满地的大雪居然像棉花一样飘舞着，整个城市像一个雪白的世界，那些向四处走动着的人，则像无数只彩色的蚂蚁在雪地里爬行。这时，我禁不住悄悄地流泪了，我久久地站在雪地里，让雪花飘落在我的身上和脸上，那冰凉冰凉的雪花真是久违了。它们见我终于回来了，便惊喜地纷至沓来，柔情万端地抚摸着我的头我的脸以及我的身子。

我激动地从地上捧起一堆洁白的雪，喃喃地说，我又看到雪了。

女警察大概没有听清楚我说什么，便问，邱玉宝，你刚才说什么?

我泪眼蒙胧地抬头仰天，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声叫喊——

我又看到雪了——

我又看到雪了——

我又看到雪了——

（完结）

（本文原载《十月》2005年4月中篇小说增刊）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